叶翎踏进房门,就听褚越道:“出去。”
真不知道这男人是真傻还是装的,明明知道他这个命令只会得到一个反作用,还乐此不疲。
“你这身体还病着,不吃饭怎么行?”叶翎绕过屏风,将手里的汤放在床边的小桌上,毫不把自己当外人,一屁股在床边坐下。
褚越靠坐在床头目不斜视看着自己手里的书:“汤放着,你可以走了。”
“你这些日子住在玄武大营,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叶翎换个话头。
提起这件事,男人脸上闪过一丝疲累之色:“再过半个月,我便要点兵去龙延关了。”
“半个月?”叶翎蹙眉,“刚好赶上过年啊!”
“嗯!”
“喝汤吧!”能把这铁打的男人累出病来,叶翎知道这些日子褚越一定都没怎么休息过。
她拿着汤匙舀了一勺汤递到褚越嘴边。
某男人眼也不抬:“烫!”
叶翎后槽牙咬了呀,脸上笑容不变,耐心地吹了吹:“这下不烫了!”
褚越终于掀起眼皮认真看着她半响,这才张嘴喝下了汤。
两人就这么默契地不说话,一个忙着喂,一个边看书边张嘴,好不惬意。
“说起来,今年的海祭似乎还没举行吧!”叶翎问道。
“嗯。”褚越顿了顿道,“国师今天便是为此而来。”
“……”叶翎有些欲言又止,“祭品,找到了?”
“国师决定用两个假人做祭品。”
“假人?”叶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就算王上答应,禹北的百姓能答应吗?”
海祭是禹北百姓心中的定心丸,即便他们自己都不知道是否真的有海神的存在,“祭品”有没有让海神满意,但是十年一次的海祭必须举行。
今年离当初褚越为祭刚好十年,也是容玉做国师以来的第一次主持海祭。
他身上的压力可想而知,可即便如此他还是决定不再用活祭,想来也是下了很大决心的。
“答不答应的,试一试便知,如果此次能成功,以后便可免去不少人的悲剧。”褚越说。
叶翎点了点头,小声讷讷道:“他会成功的。”
“嗯?”
“没什么,我说国师大人有如此悲悯之心,实属难得。”叶翎道。
“倒也不全是因为他悲怜众生……”
叶翎疑惑看着他。
褚越这才又道:“据说十年前那场海祭,队伍带着祭品出发的前一晚,当时的王上一个人躲在假山洞里哭了半宿。”
他说最后一句话时,目光灼灼盯着眼前的女人。
叶翎脸上闪过一丝窘迫和慌乱,她没想到自己藏那么好,居然还被容玉知道了。
“是吗?”褚越看着她问道。
“我、我怎么知道?”问她作甚?
叶翎很快整理好情绪。
褚越倒也不是非要逼着她承认,继续道:“容玉说,前些日子挑选祭品时,每每都会想到那个场景,他想为她做点儿什么。”
“……”
“真是凄美又感人呐……”褚越一边说,一边又拿起了书继续看。
不是她多想,她怎么听出了阴阳怪气的味道。
褚越只在家休息了两天,就又不见了踪影,而叶翎也开始忙着过年的事宜,虽说多大事的事情都有经验老道的丁伯处理,但现在定北将军府是有女主人的了,丁伯便凡事做决定都会来向叶翎请示。
即便叶翎已经多次表示让他全权作主,丁伯还是会不厌其烦把问题送到她面前来,说是不可越俎代庖。
拗不过这执着的老头儿,叶翎只好每天天一亮就出门,天快黑了才回家,回家就喊累要休息,以此躲过丁伯的摧残。
这天叶翎惯例一早出门,只是今天没有带上小喜,她把小喜留给丁伯打下手,自己溜了。
叶翎站在平安街街口,计划着今天的行程,然而还没计划到中午吃什么,便被人从后面撞了个趔趄,打断了思路。
“对不住对不住,姑娘没事吧?”撞她的人赶忙扶了她一下,不住道歉。
“我没事。”叶翎抬头,这才看清楚眼前的人,“是你?”
“姑娘……不,这位夫人认识我?”那丫头看清楚她的装扮,赶紧改了口。
“有过一面之缘。”叶翎笑了笑说。
眼前的人正是上次在知兴堂被赶出来,后来还被唐煦跟丢了的那位姑娘,不过今日这姑娘作了少年打扮,叶翎能立马认出她,是因为她那双神采飞扬的眼睛。
“你的腿好了么?”她记得上次她的腿在推搡中受了伤。
那姑娘仿佛很是紧张,朝她身后警惕地看了几眼,面色一变,拉着她便往人群里钻:“先跟我走,得罪了。”
这丫头看着瘦弱,劲儿却不小,一路拽着她七拐八拐,最后埋头扎进了一家茶肆。
“老板,一壶热茶,要最便宜的。”小姑娘一边喊,一边拉她坐进了最角落的一张桌子。
老板大概是没想到一大早就有人来喝茶,还是喝最便宜的那种,赚不到钱不说,还打扰了他打瞌睡。
叶翎跑的气喘吁吁,撑着胸口问她:“你被追杀了?为什么跑啊?”
“说来话长,不如不说。”那姑娘将包袱往桌上一扔,又在怀里摸出一块木牌状的东西,确认它完好无损,这才舒了口气,又将其放了回去。
“夫人方才说与我有一面之缘,可是,我实在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你。”
“知兴堂门口,姑娘说要去求学考举那次。”叶翎道。
她话音一落,便见对方露出几分尴尬的笑容:“原来是那次啊!”
“不过今日还能在昊京看见姑娘,想必你还没有放弃。”今日会遇上这丫头,实在是她没想到的,更重要的是,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对她很感兴趣。
“当然,我要在这儿留到明年秋天,参加考举。”她端起茶杯,吹了吹,“前提是,王上颁布的考举制度中没有明确规定只能男子参加。”
“还不知姑娘怎么称呼?”叶翎问。
“我姓代,名若笙。”代若笙喝了口茶,“夫人如何称呼?”
“沈孟离。”
叶翎以为沈孟离这个名字应该是没什么知名度的,却不想对面的人瞬间瞪大了眼睛:“我听说过你,难怪……”
“听说过我?”又难怪什么?
“我刚到昊京时,茶余饭后听人闲谈,说定北将军娶了个大美人,沈侯爷的掌上明珠。”代若笙一边说一边眼睛放光地打量叶翎,“难怪这么好看呢!”
她夸的直白且真诚,叶翎都不太好意思了,借沈孟离的光,她也只能礼貌说句谢谢。
“终于让我找到你了!”正此时,茶肆门口进来了三个书生打扮的男子,为首那人正是叶翎只有过一面之缘的老熟人——谢昀。
“孟离?你怎么跟她在一起?”谢昀气势汹汹走到叶翎面前,一把将人拉起,似乎是想让她远离代若笙。
叶翎不动声色拨开他的手:“你怎么在这儿?”
其实她也看出来了,他们是冲着代若笙来的。方才在街头,代若笙会撞上自己,又着急忙慌带她藏到这儿来,想必是因为谢昀的穷追不舍。
谢昀转身堵到代若笙面前,伸出手:“把我的东西还给我。”
面对三个气势汹汹的大男人,那丫头却没半点怯意,推开凳子站起身,虽然她的个头也只到谢昀的肩膀。
“什么东西?”
“我的堂牌。”堂牌是知兴堂发给每个学生的出入凭证,上面有每个人的名字,弄丢了出入会有些麻烦。
“那是什么东西,我不知道。”代若笙不紧不慢道。
叶翎想起方才坐下时,她掏出来的那个东西,心里已经有数了。
“不知道?可敢让我搜身?”谢昀冷着脸。
“搜身?”代若笙双手交叉挡在胸前,“我一个小女子,你想对我做什么?”
“你……”
“几位公子稍候片刻,我跟她说几句话。”叶翎见状,将代若笙拉到另一头角落。
小声问:“你拿了他的堂牌。”
“我捡的。”代若笙认真道,“不过我不想这么快还给他。”
“为什么,一个堂牌对你来说有什么用?”叶翎不解。
“我想进去听堂课。”
她说这话的时候,那股神采飞扬的劲儿没了,反倒是有些没有底气,只见她垂着眼,一只脚无意识地在地上小幅度摩擦。
“你上次不是说知兴堂连有教无类都不懂,教不出什么好学生来,怎么还想去听课啊?”叶翎又问。
代若笙苦笑一下:“没见过好东西,又得不到,不就得酸两句么,我就是想去看看这京中最厉害的学宫,究竟厉害在什么地方。”
“我明白了。”叶翎说,“所以你想用谢昀的堂牌混进知兴堂?”
“嗯。”
“就算你能进去,也会被赶出来的。”她道,“守门的人只认牌,不认人,那他的同窗呢?堂上的老师呢?”
小丫头不说话了,叶翎朝她伸出手:“把堂牌给我吧!”
代若笙迟疑了一下,还是乖乖掏出了谢昀的堂牌交给叶翎。
看她失落的样子,叶翎在她肩上拍了拍:“放心,你若是想去听堂课,我带你去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