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倒退,八年前。
明明是阳光遍布的走廊上,却充斥着死一样的寂静。
医生护士从病房里面出来看见倚靠在门外墙上的男人时,面面相窥了一眼,都是摇头,一脸的惋惜。
他们离开之后,走廊又陷入了沉寂。
译暮从口袋里摸出了烟盒,刚抽出一根,又想起这儿是医院,禁止抽烟,又抿了抿唇,把烟塞了回去。
他垂着脑袋,光晕将他的影子拉得又长又落寞。
男人从昨天到现在一直没有进食,烟却抽了有两盒,长期睡眠不足的缘故,他的眼窝有些发青,轮廓也因为瘦了很多变得锋利,或许是因为这些细微的改变,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比往日更加的冷漠生疏。
他一声不吭就站在那儿,好像没有生息的雕塑一样,一直到走廊尽头突兀响起了“哒哒哒”凌乱的脚步声。
他心脏上好像牵引了一根线,伴随着脚步声,有了起伏。
译暮刚抬起头,一个巴掌落在了他的脸上。
啪的一声。
很响。
时间像是夭折了。
译暮微微偏着脸,眼眸幽黑,像是深渊,没有波澜。他腮帮动了动,抬眼撞上了一双猩红的眼睛,相对无言,下一秒,又一个巴掌落在了他的脸上。
耳畔响起了女人沙哑的声音,轻轻地:“为什么瞒着我?”
译暮喉结翻滚,他这段时间烟瘾很重,下意识就想摸出口袋里的烟,不过被他克制住了。他绷着唇,看着女人苍白的脸,没说话。
女人来之前明显已经哭过了,眼皮又红又肿,她沉默了很久,似乎已经没有力气再打他了,嘶哑着声音:“萧衍呢?”
“里面。”
译暮从嗓子里艰涩的吐出这两个字,才发现自己的声音也变得十分沙哑。
女人没再看他一眼,缓缓走进了病房里面。
译暮下颚线条紧绷,放在裤袋里面的手已经不知何时握成了拳头,手臂青筋暴起,似乎是在隐忍着什么。
他垂着脑袋,额前的发丝掩去了眼底的情绪。
过了一会儿,病房里面传出来了痛苦又压抑的哭声,声音越来越大,凄厉又刺耳,回荡在走廊上,久久不散。
他站直身,走向楼梯间,那儿有个窗户,可以吸烟。
楼梯间里空荡荡,空气之间还有丝丝凉意。
译暮来到窗口前,从口袋里摸出烟盒,抽了一根出来,拿出打火机,咔嚓了几下,猩火一闪而过,可是一直没有把烟给点燃。
他的手有些颤抖。
第四下,才把烟给点燃了。
一缕青白的烟雾似有似无蒙住了他清冷的五官,他深深的吸了一口,一下被呛住了,低头狠狠咳了几声,眼睛红得吓人。
他的唇色有些苍白,吞云吐雾后,从裤袋里摸出了一条项链。
那是萧衍前段时间交给他的东西,让丢了。
萧易一直没丢。
他知道是送给苏眠的生日礼物,没想到萧衍一直送不出去的东西,到了他的手里,同样也送不出去。
这样留着,就是八年了。
书房外传来了“叩叩叩”的敲门声。
译暮沉浸在过去的思绪被拉了回来,他把桌上的照片收好,放进抽屉里。
“进来。”
进来的人是苏星。
译暮微怔。
毕竟,苏星从搬进来之后就没有跟他说过一句话,苏眠说的对,他们虽然住在同个屋檐下,不过却是两个世界的人,各做各的事情,互不打扰就好了。
所以苏星主动上来找他,让他感到有些意外。
苏星站在门口,似乎是有些犹豫,磨蹭了一会儿,才慢慢吞吞走了过来。
译暮声音低哑:“怎么了?”
苏星慢慢停下了脚步,攥紧着双手,神色复杂书桌后面的男人。
她张了张唇,欲言又止。
译暮还以为她是想念苏眠了,便问道:“你要找苏眠么?”
苏星立马摇头如鼓捣,沉默了会儿,她才吞吞吐吐地说:“我找你。”
找他。
译暮眼眸暗了几分,他站起身,比了比沙发的位置。
“坐吧。”
苏星点了点头,走过去沙发那儿坐下,可能是她很少很少有跟陌生人独处的机会,加上换了环境,心里总是有一股压抑和不安。
译暮坐在她的对面,拿起桌上的茶水,给她倒了一杯。
苏星声若蚊蝇说了一句“谢谢”然后就喝了几口,缓解了一下干涩的咽喉。
她深吸了一口气,斟酌再三,才开口说话:“……那个,我想问问你,我们之前是不是有见过?”
她是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才说出这短短的话,并且不敢去看译暮的眼睛。
译暮沉默了会儿,问道:“你指什么时候?”
“很久之前。”
苏星紧张的搅着手指,咽了咽桑:“不是在我家那次。”她想了很久,一直想不通这个问题,所以才会跑上来。
因为她觉得很重要。
这个问题如果最终没有得到结果,那她今晚可能就会失眠了。
苏眠鼓起勇气,抬起眼睛,定定地看着男人,关节攥得有些泛白,张唇:“我爸爸……”她停顿了下,继续说:“我爸爸去世那天,你是不是去过医院?”
话落,书房陷入了寂静。
译暮瞳眸暗沉,细看里面似乎有一片暗潮汹涌。他看着苏星疑惑的眼睛,良久无言,绷唇:“所以那天,你也在医院?”
苏星浑身一僵,眼睛睁大。
她估计是没有想到男人会突然问出这句话,一下慌了。
译暮紧抿着唇:“我记得你跟警方说的口供中,那天是在家里。”
苏星脸色僵硬又苍白,她放在膝上的手攥成了拳头,唇瓣颤抖,解释:“我、我可能记错了。”
她倏地站了起来,要出去。
译暮叫住她:“等一下。”
苏星一下僵住,没有回头,也没有再走一步。
但是身子清晰可见的在颤抖。
“我那天确实在医院。”
男人的声音从背后传来,苏星怔了怔,她已经得到了想要的答案,没有继续逗留,匆匆忙忙离开了书房。
砰的一声。
书房的门被女人慌忙的关上了,摔得有些响。
译暮坐在沙发上,书房内只亮了一盏昏黄的顶灯,他的脸被映衬的有些晦暗。
苏程烨去世的那一天,除了他,原来苏星也在医院。
可是,她为什么要撒谎说在家里?
苏眠知道这件事么?
译暮皱了皱眉头,弯着腰,双肘撑在腿上,一双眼睛十分犀利,目视着桌上苏星那杯没喝完的水。
……
伴随着苏眠进组的时间越来越长,网络上的风波也渐渐消散了,还有因为这一次“曝料者”最终并没有拿出苏眠和付宇阳的恋情石锤,还有那些所谓“黑料”的证据出来,反倒让不少围观群众相信那些东西都是造谣的了。
虽然形象有所影响,但是也算有一点点的收获。
这段期间,席乐就跟苏眠一起住在府城的酒店里面,为了赶进度,天没亮苏眠就已经去拍戏了,这时候席乐还在睡懒觉,等她醒来已经中午了,就去剧组找苏眠一起吃午饭,顺便看看她工作的样子,晚上了等她收工一起回酒店。
虽然苏眠一直表现的特别嫌弃她,但是席乐没皮没脸惯了,也懒得计较了。
苏眠也知道这一点,所以说了几天就没有再说她了。
高强度的工作,每天在剧组里都要待上15个小时,最近一段时间每天下班都是凌晨三四点,隔天又一大早要去片场。
苏眠的身体已经有些吃不消,每天下了班回酒店只想躺在床上,根本没有多余的精力去干别的事情。
她要在下个月中旬争取把这部戏拍完,之后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席乐从盥洗室出来,看她像条死鱼一样一动不动躺在床上,走过去踢了踢她的脚,嫌弃道:“热水给你放好了,赶紧去洗澡吧。”
苏眠翻了个身,没有动。
席乐又催促:“洗完才能早点儿睡觉。”
“你好烦。”
苏眠坐起来,浑身酸痛,忍不住抽吸了一声:“我迟早要死在片场。”
席乐坐在沙发上,低头玩手机,听见她这句话,哼笑了一声:“我看你在片场工作的时候还挺开心的。”
闻言,苏眠顿了下,挑眉:“真的假的?”
她全身心投入工作状态的时候,根本不会意识到自己表现出来的情绪。
席乐的视线从手机上移开,看向她,点头:“骗你干嘛。”她每天都在旁边看得仔仔细细,虽然苏眠一直口头上喊着累,说她厌烦了拍戏,但是她每次工作的时候,都会特别专注认真,要是不喜欢这份工作,她怎么可能会有那种表情。
怎么形容呢。
她想了一下,说:“导演每次喊过的时候,你的眼睛会放光,布灵布灵那种。”末了,又补充了一句:“这么苦的环境你都能坚持下来,果然不是我认识的苏眠了。”
席乐“啧啧”了两声,眼里却对她流露出了一丝的敬佩。
是啊,以前的苏眠可是养在温室里的花朵儿啊,怎么可能吊着威亚被拖行,还要躺在散发着酸臭味的巷子里,任由人拳打脚踢,一声不吭。
她当时看到那一幕的时候,下巴都震惊得快要掉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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