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昆仑山待上两日后,雨倾竟有些喜欢上这里的生活了。煜华上神白日带她去钓鱼,夜晚领着她去山顶看星星,有时候还召来一朵小云,带她在空中俯视这一带仙山的奇观。
为了报答他,雨倾打算亲自下厨做一桌佳肴,叫上神尝尝自己的手艺。从前在戏班子里时,她经常负责生火做饭,对自己的厨艺还是很有信心的。
“上神,你这里有厨房么?”
煜华正慵懒地侧卧在庭院的木竹榻上,闻言,手一挥,平地就多了一个灶台,几只玉盘碗碟以及种类繁多的调料。
“就在这里做罢。”他道。
雨倾将宰好的鲜鱼腌制起来,边切着鲜笋边问:“上神,你喜欢什么口味的鱼啊?红烧?清蒸?还是糖醋?”
煜华的心情看上去十分愉悦,他撑着腮道:“先做红烧的罢,明日做清蒸,后日吃糖醋的。”
雨倾脚下一滑,心道您还真不客气。她本着忍一时风平浪静的原则,决定暂时不与这尊无赖上神计较。
两素一荤,外加一个用水果做成的甜汤,雨倾满意地端上石桌:“上神,开饭啦!”
煜华执起她递过了一双竹筷,每样菜都尝了一点,最终对上她满是期待的目光,真诚地给出了评价:“很不错。”
雨倾的一颗心瞬间飘到了昆仑最高的仙山顶上。其实她做这些是有私心的,煜华上神喜欢的那个人大概也是位了不起的上神,两尊神在一起,肯定不会闲着没事做饭吃的。她就是要让这里染上烟火气,让煜华上神尝试从未有过的生活,如此,由外至內,缓缓递进,层层突破!
思及此,她的嘴角更是翘到了仙山顶上。
大概是这饭菜实在做得太好,她刚一坐下,就听见门外传来两声惊叹:“好香呀!”
两个熟悉的身影寻着味走了进来,朝雨倾笑了笑,又向煜华恭敬地行了个礼。
煜华冷冷地盯着他俩,不发一语。雨倾见气氛有些尴尬,赶忙打圆场道:“诶桐玉你们怎么过来啦?吃过饭了么?”
桐玉感激地一笑:“甚巧,还没有。”
雨倾噎了一下,她只是随口一问,毕竟这里不是她的地盘,总不能装成一副女主人的大度模样邀他们共进午餐罢?这事她可没有话语权。
雨倾将目光转向正不紧不慢地喝汤的男人身上,试探道:“上神?”
许是不愿叫他们太为难,煜华漠然道:“都坐罢。”
于是这两个不要命的还真就坐了下来,接过雨倾递过的碗筷,毫不客气地吃了起来,边吃边夸赞这菜做得出色。
雨倾谦虚地笑了一笑,又惊讶地发现明明两人的举止优雅,也不见有任何狼吞虎咽的大动作,可盘子里的食物却以一个诡异的速度减少,很快就见了底。她不禁抹了一把冷汗道:“你们平时……是不让吃饭的么?”
烨然喝光了最后一点汤底,叹道:“是啊,规矩太多。”
这话一点不假,天界向来禁止他们食五谷,沾荤腥,说是为了避免“欲从口中进”,神仙嘛,当讲究个无欲无求。其实这荒唐得可笑,不让他们碰食欲,却又逼着他们入情欲。
雨倾不禁可怜起这些个神仙来。
正当这时,旁边冷不丁传来“啪”的一声响。三人皆惊了一惊,一致朝煜华望去,只见他把掰断的筷子往桌上一扔,缓缓地道:“力气大了些,真不好意思,你们继续。”
三人的冷汗“唰”地一下,一齐流了下来。
雨倾赶忙凑过去小声道:“其实方才我切那竹笋时,发现有些老,那鱼也不够肥美,明日我重新弄点好食材,给您做一个酸辣爽口的凉拌笋丝,再来个一鱼三吃,您看怎么样?”
煜华的脸色这才稍微好了些。
那两个吃饱喝足的勇士总算是想起正事了,桐玉直接开门见山地道:“煜华上神,天帝想让您去趟妖界。”
煜华好半天未语,雨倾小声地问:“是出什么事了么?”
桐玉点了点头。
事情还得从那日魔族来天界挑事说起。当时他们在北天门这边打得不可开交,于天宫正殿前,几位仙君被一干魔物所伤,幸好在紧要的关头被掌管仙籍的境怜神君救下,并欲将那些魔物灭除,而这时,它们中的一位露出了原型,竟是蛇妖族的一位公主。
雨倾听明白了,也就是说妖族和魔族混在了一起,说不定还预谋着一些不可告人的秘密。她皱了皱眉道:“你们是何时得知此事的?”
这话算是问到点子上了,烨然严肃道:“我们也是今日才知晓。当时境怜君看到那蛇妖脸色巨变,没有杀她,而是放她离开,并且用禁术封了在场仙者的记忆。但不知是何缘故,几位仙者今日忽然全都想了起来。而境怜君……早已失踪了。”
雨倾一惊:“失踪了?”
桐玉点了点头,认真道:“据说,他同那蛇族公主有染。”
雨倾身形一晃,差点摔倒——这未免有些过于荒唐了。
桐玉又道:“眼下妖族怕是打着如意算盘,想要同魔族一起一点一点瓦解神族。煜华上神,天帝想请您去趟妖界,他老人家的意思是想让您去那震慑一下那些蠢蠢欲动的家伙。”
煜华困惑:“他自己是没长脚还是没长嘴?”
烨然恭敬道:“天帝让我们转告您,那儿有您想要的答案。”
无人说话了,四周一下静极,好半天,煜华盯着拴在桐玉和烨然手腕上的那条红线缓缓开口:“这姻缘结绑得是不是很难受?”
两人一听这话,立马小鸡啄米似地点了点头,眼神晶晶亮,满是期待。
煜华“哦”了一声,不咸不淡地来了一句:“那怪可怜的。”而后……就没有而后了。
桐玉和烨然敢怒不敢言。
雨倾有些欣慰,这下终于有人会理解她的苦痛了。
桐烨二人憋了一肚子火欲起身告辞,煜华忽然抬指一挥,原本二人有些距离的手现在完完全全地紧握在一起,十指相扣,不离不弃。
“回去告诉烑炛,本君会去的。”
两人的俏脸简直绿到可怖,桐玉含泪咬牙道:“上神你不如直接杀了我……”
煜华淡然道:“我可没有随便杀人的习惯。”
一边的烨然显然道行更深:“上神您为何要与我们这些小辈一般见识?”
煜华从容道:“因为我喜欢倚老卖老。”
雨倾同情地目送这对冤家鬼哭狼嚎地离开。
良久,啧啧感慨道:“孽缘,真是孽缘啊!”
煜华靠近了些,声音倏然低沉下来:“羡慕么?”
雨倾的脑袋瞬间摇成拨浪鼓,看着男人晶晶亮的眼眸,足足打了三个寒颤。
原本以为煜华上神会即刻动身去妖界,不想他却道,先在这里再待上两日再说。理由是让她有时间兑现做饭的诺言,避免自责。
雨倾从未如此感动过,含泪道:“上神这般善解人意,实在令小女子惶恐。”
煜华和蔼浅笑:“你我什么关系,这般客气作甚,好了,去做饭罢,我饿了。”
雨倾:“……”
她其实很想问问你我到底是什么关系呢?又一思量,还能有什么关系?主仆关系喽……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虽然自己身份卑微,煜华上神也没因此轻视自己,除了让她做做饭捏捏肩捶捶腿之外,也并无其他过分的要求。而她自己竟也觉得这样的日子挺不错的,她可以随时询问一些从未了解过的事物,煜华上神也会耐心地予她解释,时不时地还会赞许她很有灵性,一点就通——这让她很是满足。
有时候她也会静下心来反省一番,为何自己会三番五次地栽倒在这只大狐狸的手里,答案很明显——
她该。
然,这其中的情绪甚是复杂,她既心甘情愿又不甘示弱。她的确很喜欢上神,愿意像这样时时同他在一块,但她更想有朝一日可以堂堂正正地与他站在一起,而不是像现在这般以仆人的身份乖巧地待在他身边。而且她生来是个要强的,不甘心每每输在煜华的巧舌之下,总想着自己可以有翻身的一天……
道阻且长啊。
撇开这些情事不谈,她又开始回忆自己到底上天上干嘛来着。起初是让她来拯救苍生,然后遇见了煜华上神,发现自己的身体好像出了点状况,接着遇见魔族挑事,眼下又要去妖界……这一切就好似有一只手在暗中推波助澜,将她一步步领向某个真相。
此番要去往妖界,天帝说那儿有煜华上神想要的答案,他能有什么什么想要的呢?雨倾百思不得其解。
两日后,他们动身启程,刚出了昆仑,就看见桐玉和烨然二人立在云上,他们十指相扣,面色平静,看样子似乎已经接受现实了。
但在看到煜华时,二人的面部还是不约而同地扭曲了一番。
雨倾有些意外:“桐玉,你们怎么在这儿啊?”
桐玉朝她笑了笑:“天帝让我们一同前往。”
这话漏洞颇多,雨倾不禁疑惑,他们是怎么知道我们是要今日出发的呢?而且如果要一同前往,为何不提前与我们会和?
其实她不知道的是,煜华自那天被桐玉他们打扰后,便把昆仑山四周都设置了结界,于是两位可怜的神君就这样硬生生地在此处站了两日。
而关于他们之间的距离更近了这事,更是让人唏嘘——那日从昆仑回到天宫,两人皆是一副“今日若不解开此结我们就血洒当场”的悲壮神情看着天帝,但天帝不愧是天帝,压根不吃这一套威胁人的戏码,并且说今日就要看看他俩到底敢不敢血洒当场。桐玉的性子哪听得了这话,当时就拿出一把短剑,双目含泪倔强地望着天帝,抬手就要把脖子上抹,却在最后关头被烨然一掌击晕。烨然显然是要稳重些,知道这样做未免有些愚蠢,毕竟留得青山在,不怕解不开嘛……
后来烨然又废了些功夫,终于说服那只榆木脑袋。总之,这二人现在终于是消停了些,看煜华的眼神既带有幽怨,又含着畏惧。不过他们似乎是忘了,那天是谁吃光了雨倾特意做给煜华的感谢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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