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圣旨下达。
圣上有旨，德妃品行不端，心肠歹毒，作恶甚多，今查明种种事情，德妃撤去封号，贬为庶人，永世囚禁于冷宫之中，不得踏出半步。
李卿卿听着端木羽转达过来的圣旨，只觉得最近种种好似一场梦一般。
原本以为是几个案子的事情，最后，却是一次就全都解决了，而这一切的一切，表面上看来是因为后宫里那个兴风作浪的德妃。
可是，实际上，若不是有那么一个处处留情，自以为全然无措的皇帝，又怎会有当年的连妃之死，又怎会又如今的重重事情？
说到底，不过是个不负责任的男人，把一切的过错都推给了女人罢了。
“卿卿，在想什么？”端木羽看李卿卿听完圣旨之后有些出神，抬手在她面前晃了晃，对她问道。
李卿卿猛的一眨眼，回过神来，对着端木羽轻轻一笑，有些恍惚的说道：“没事，只是，德妃最后只是囚禁在冷宫，你……”
李卿卿没说完的话，其实很明白。
有连妃之死在那里放着，皇帝最后却也还只是判了，德妃一个囚禁冷宫的下场。别说偿命，就连当年连妃之死的真相，都没能够大白于天下。这样的结果，端木羽能接受么？
“无妨，对于德妃那个女人来说，和现在这样的结果相比，给她一个痛快的死法，反而会让她少受太多罪。”端木羽提到德妃，眼神都跟着冷了下来，略略掀起的薄唇，带出一个稍嫌冷酷的弧度。
这件事，他父皇在下旨之前就曾经与他提及过了。
做了这样的决定和旨意，一方面是因为德妃的娘家如今还在朝堂之中坐大，若是直接给德妃一个斩立决的处理，大概会掀起一阵风浪来。而且，对于好面子过于性命而言的德妃来说，让她在冷宫之中，受人鄙夷，凄风惨雨的过下去，所给她带来的折磨，要远远超过那痛痛快快的一刀。
“只要你觉得无妨便好，”李卿卿对这件事没多大的意见，毕竟，她也只是为了端木羽，才会搀和进来的，只是，另外一件事，她倒是要赶紧提出来了，“既然事情告一段落，那么，我打算回丞相府住一阵子，陪陪我爹爹。”
李卿卿提起这个，端木羽的表情一顿，缓和了一些，低眸去看她，而后说道：“也好，恐怕要不了多久罗安他们就该带着消息回来了，到时候我们还要再去一趟繁花，你在这之前，趁着有时间多陪陪丞相大人吧。”
李卿卿也是知道这一点，才会事情一结束就急着往回赶，到时候去繁花，不比之前那几次出门，这可是在这个时代的“出国”，恐怕短时间之内是回不来了。
临走之前，多陪陪丞相爹爹，走的时候，也能略微放心一些。
“卿卿想什么时候回去？我安排人送你。”端木羽见到李卿卿脸上露出不舍，知道她是想到了不久之后的分别，便温柔的将她揽在怀里问道。
李卿卿楞了一下，然后对端木羽问道：“我自己回去？”
“嗯，我这一次要帮我父皇处理一些事情，会离
开都城几天，所以你若是要回丞相府，恐怕我来不及亲自送你回去了。”提到这个事情，端木羽的语音里带了些许歉意，平日都是他亲自接送李卿卿出入宫中的，这一次却只能让她一个人孤零零的回去丞相府了。
“要去多久？”端木羽自己没有主动提起是要去处理什么事情，李卿卿也就明白恐怕不是什么方便说的事儿，故而也就没有问什么多余的话，只是关心了一下他回来的日子。
“大概是四天之后，最晚不会超过五天。”心里计算了一下要用掉的时间，端木羽对李卿卿说道：“这几日若是有什么事情，处理不了的，就去找张英，若是张英也为难，就干脆等我回来。”
对于端木羽这种婆婆妈妈的大题小做，李卿卿深感无奈，只好对他说道：“总共就这么几天，能有什么事情，连德妃的事情都解决完了！”
端木羽想想也是，便勾唇笑了笑，对李卿卿说道：“那你就乖乖的等我回来就好了。”
李卿卿无语，这是把她当成三岁小孩儿来哄了吧……
就在端木羽和李卿卿在商量到时候端木羽处理完事情，他们要何时出发去繁花的时候，小乐子忽然满头是汗急急忙忙的跑了进来。
“主子，主子，不好了，姜嬷嬷自尽了！”
端木羽和李卿卿齐齐一怔，紧接着站在门口的小乐子就只感觉到眼前有两道疾风掠过，再定眼去看原本端木羽和李卿卿坐的位置，哪里还有人在？
“主子，姜嬷嬷在里面，太医还没来！”清雪一看见端木羽和李卿卿现身，赶紧跑过去跟他们俩禀明情况。
李卿卿看着清雪隐隐含着一丝歉疚的神色，心里突的一跳，不忍去看身边端木羽的表情，匆忙的抓了端木羽的手，就大步的往屋子里走。
姜嬷嬷住的屋子是端木羽特意给她挑的，当年连妃还在世的时候，姜嬷嬷就是住在这里。不知道是不是年头太久了，记忆力阳光温暖的房间，也显露出了几分阴森感出来。
李卿卿一踏进房间，就觉得好像是遇到从潮湿的地下挖出来的朽木，鼻端满是腐朽的气息，仿佛在预告着一种消亡。
姜嬷嬷选的方法是自缢，三尺白绫还打着绳结挂在房梁上，随着穿过门窗的微风轻轻的飘荡着，成为了这房间里仅有的能够动弹的东西。
屋子不大，进了屋，就能看见姜嬷嬷躺着的那张床榻，李卿卿明显的感觉到，自从进了屋子，她手里抓着的那只手，渗出了丝丝的冷汗。
压下心头的不安，李卿卿赶紧走过去查看姜嬷嬷的情况，可是，才走到床边，李卿卿的原本还带着点希望的瞳孔骤然一缩，整个人僵再那里，不知道该怎么回头跟端木羽说。
姜嬷嬷，已经去了。
“端木，”李卿卿缓了口气，然后转头对端木说道：“我们来晚了。”
然后，她看到端木羽的眼角猛的一抽，干净利落的下颌线条绷得紧紧的，那双深邃诱人的黑眸里，此刻流溢而出的，是浓烈的悲伤和失望。
端木羽没说话，只是对着李卿卿无声的点了点头，颀长的身躯
直挺挺的杵在姜嬷嬷的床边，两三个呼吸之后，在李卿卿担忧的目光下，那道身影忽然矮了下去。
跪在姜嬷嬷的床前，端木羽细心的替姜嬷嬷整理好有些散乱的银丝，然后用着有些飘忽的嗓音说道：“姜嬷嬷，羽儿都记得的，小时候，母妃罚我抄书，罚我饿着，总是你在护着我，母妃走了之后，是你带着羽儿去求皇后娘娘，三跪九叩只为了让她替母妃照顾我。”
说完了这些，端木羽的话音顿了顿，李卿卿从那总是清冷的嗓音里，听出了几分难掩的悲恸，“姜嬷嬷，羽儿长大了，您放心吧，以后不会再有人可以欺负羽儿了。”
李卿卿有些卒不忍闻的别过脸去，当初从姜嬷嬷的话里，她听出了姜嬷嬷对生死的不在意，可是，她没想到，姜嬷嬷会以这么干脆的方式，替端木羽解决了无法处理连环杀人案凶手的难题。
这个为了连妃以及其子几乎耗尽一生的女人，在最后的最后，以自己的性命，完成了她最后的忠诚。
她的忠诚展露的无声无息，几乎是在这偌大后宫最阴暗的角落里慢慢滋芽生长，可是，就是这样悄然的回报，在这一刻，让李卿卿油然的感受到了一种冲撞着自己内心的壮烈。
在李卿卿为姜嬷嬷感到震撼的时候，端木羽已经从那种极端的悲哀里将自己抽身而出，或者该说，是将感情更加深埋，“清雪，让太医不必来了。”
等在外面的清雪听到了端木羽的扬声吩咐，眼眶红了一圈儿，匆忙的应了一声，便小跑着出去了。
李卿卿透过门缝看见，清雪一边跑，还在一边抹泪，想来，姜嬷嬷这些日子对她和小乐子都是颇好的。
“端木。”走到端木羽身边，李卿卿哑着嗓子只说的出这么一句话，在生死面前，任何安慰或者开解，都更像是庞杂的枝叶，只有多余二字可以解释。
听到李卿卿的声音，端木羽僵直的脖颈动了一下，有些木然的眼神恢复了一些神彩，有些发凉的手扶着床边的花架，慢慢的站了起来。
“姜嬷嬷不在了。”
“嗯。”李卿卿伸手环抱住端木羽的腰，她心里清楚，端木羽说这句话，只是下意识的在提醒他自己，姜嬷嬷已经不在了。
那个仿佛是从过往的旧时光里过树穿花而来，默默在暗中为他和连妃付出一切的人，如昙花一现般的来了又走。
可是，端木羽心里那些被带出来的，关于过往的回忆和感情，却不是如同花开花谢一般，说去就可以去的。大概在他心里，本以为终于有一个真正和他一样爱护他母妃的人重新出现，也许，光是看着姜嬷嬷，他就可以想起多年前和他母妃在一起时的许多细节。
现在，这些也许都随着姜嬷嬷的离去戛然而止，永不回头了。
“端木，我会一直在的。”李卿卿靠在端木羽的胸膛，听着他整齐的心跳声，保证似的对他说道。
端木羽抬手抚着李卿卿的后脑，微凉的柔软发丝是和姜嬷嬷满鬓斑白完全不同的触感，细腻而安心，“我没事，只是觉得，过去的真的都过去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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