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两场雨
谁与谁之间的战斗？
这里是哪里？
几个起落掠过几处低矮的险峰，龙峰在一处碣石的凹陷处隐住身形，随即俯下身去，一边将视线看向峡谷之中的战场，一边心思急转，努力回忆，总觉得眼前的山体山貌似曾相识。再仔细一想，终于想起，这里是昆仑山南麓，是巨人族的领地。
之前与神隐将军等人去往胭脂井的时候，自己曾近在云门之外匆匆一瞥这里。碍于当时的视角太过低矮，只看见了这里的山峰，并看不见山谷里的情形，所以只留下淡淡的印象。
耀眼的雪光反射到幽深的峡谷之中，将人仰马翻的战场照亮，战斗场面一览无余。
是一支为数过千的巨人族军队正在向驻扎在谷地深处的魔兽族军队发动进攻。战况正酣，两军杀得天昏地暗，难分难解。
咦，不对啊，这里是巨人族的领地，怎么会有魔兽族的军队驻扎？龙峰继而觉得奇怪。魔兽族何时不远千里来到巨人族的领地了？他们来这里干什么？待看清战场边缘一车一车载满玉石原石的矿车，和附近为数甚巨的黝黑矿洞之后，龙峰突然间明白过来。
这里不会是黑竹沟，是巨人族的命脉寿山玉矿所在之地吧？
龙峰顷刻想起不久前在翡翠墟羽月宫，神隐将军曾经带给自己一条消息，说魔兽族对巨人族的寿山玉矿掠夺。
这里就是寿山玉矿没错。龙峰随即明白了眼前的局势。先前魔兽族强行占领寿山玉矿，巨人族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于是展开反攻保卫战。
“魔兽族实在可恶，果然是本性难移。”龙峰很是不平道。
此情此景，倘若龙峰没看见也就罢了，可一旦看见，要袖手旁观，就万般做不到。
更何况，魔兽族与他有宿怨，他个人对魔兽族的印象又实在太差......
巨人族虽然体型庞大，却行动迟缓，笨拙几乎是他们的先天缺陷。很快，巨人族几乎全军负伤。其中唯有一名身穿铁皮铠甲、将军打扮的巨人还算游刃有余，手中巨剑穿梭来去，一直扼守住一方天地。另外还有两名看似憨头憨脑的巨人也是横冲直撞，比其他巨人行动敏捷许多，这才让战斗不至于绝对的一边倒。但那终究也只是杯水车薪，终敌不过体格健壮、行动敏捷且杀伐果断又嗜血成性的魔兽族大军。
一时三刻过去，魔兽族很快占尽上风。战场上惟留下百十名巨人还存在着战斗力，却也只是在苦苦招架，却毫无还手之力。
如此情形，不出半个时辰，巨人族将全军覆没。
就在龙峰踌躇该不该出手的间隙，又两名巨人倒下。一名面色赤红的黑豹魔兽顷刻跃至身旁，高高低举起手中的鬼头刀，欲向硕大的头颅斩去。黑豹体格健硕，站立的高度几乎超过两个成人身高。在它绿莹莹的双眼之中，流淌着的只是狂暴和杀戮的魔性，而毫无怜悯可言。
“既然已经迈出十步，就不在乎多迈几步了吧。”
龙峰在极力游说自己。此一战，之于自己，就只是举手投足间的小动作。而之于巨人族，却无异于灭顶之灾。
过去十多年，龙峰只闻魔兽族到处杀人放火、攻城略地，却从未听及巨人族伤及无辜、危害四邻。
“自顾邪不压正。邪恶势力就应该得到应有的惩罚！”
龙峰终于下定决心。能以自己的微薄之力，换取一方安宁和百十条无辜性命，怎么看都值得。
鬼头刀已然落下，不出意外，下一刻便会鲜血喷溅，头落人亡。
黑豹的眼中冒着火，幽荧一般闪烁。那是杀戮之火，那是快意之火，那是嗜血的魔性之火，那是，邪恶之火！
将军模样的人调转巨剑，仿佛想要救下即将陨落的两条人命，但是最终鞭长莫及。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同胞即刻命送黄泉。
痛心疾首，却又自顾不暇。至少有四只魔兽乘此间隙再次围攻上来，将将军模样的巨人围困，并展开新一轮的疯狂进攻。
“巨人族已经没落，你们的圣堂已经敲响丧钟，难道你听不见？”黑豹冷酷无情凝视脚下的生命，仿佛凝视一团垃圾。
脚下的巨人闭上眼睛。他不能阻止鬼头刀的落下，却可以选择在临死前为自己的国家唱响最后的颂歌，“巨灵天神保佑，助我族永生不灭。”
之前很多次、很多人都唱出了颂歌，虔诚而执着。他们都没得到巨灵天神的回应。但他们依旧虔诚，依旧执着。因为他们始终坚信，他们的巨灵天神就在遥远的天际看着他们，祝福他们，即便是死亡，也是巨灵天神给与他们的馈赠。
这一次，巨灵天神能听见他的祈祷吗？
饕餮闭上眼睛，等待着鬼头刀的落下。
蜃龙也闭上了眼睛，等待着下一个死亡的降临。
能与最好的兄弟一起赴死，他们死而无憾。非要说遗憾，也只是惟一，他们有辱使命，再一次辜负了可汗大人的信任。
刀，终究没落下来。
落下来的，只是一阵雨。
一阵温润的、黏稠的、鲜红的雨。
黑豹的血，滴滴答答，沿着鬼头刀的刀刃落下，滴在饕餮的大脸上。
黑豹的身上，有千疮百孔，至少多出千百个窟窿。
是剑伤，是刀洞。
在这之前其实还下过一场雨，一场刀风剑雨，只是饕餮和蜃龙再也无缘看见。
但金麟看见了。他看见一名至少拥有道者五重归神修为的绝世强者下了一场惊世而惊艳的刀风剑雨。
雨水涤尘心。而刀风剑雨，却替他洗涤了魔兽族的疯狂进攻，净化了黑竹沟这块炙热的土地。或许从今往后，从这里诞生的每一块玉石之上，都会镌刻下今天这场雨的温度，和侠义之心。
金麟震惊当场。
蜃龙瞠目结舌。
饕餮茫然四顾。
地上有许多尸体，同胞的尸体，和魔兽族的尸体。
地上也尚有人站立，只是同胞除外，却再也寻不见一名魔兽族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