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腐兰死了。苏哥哥跑了。豁嘴儿烧掉了苏哥哥的血衣,坐在黑水渠边抽烟。我躺在地上,感觉自己像是躺在水底,强大的水压从四面八方挤过来,挤得我几乎透不过气;我的眼睛穿过水,可以看到天空,天空里熙熙攘攘很热闹,有自由飞翔的鸟儿;那个距离,好像一伸手就能够得到,我伸手,却够不到。原来,有些东西只是能够看得到,根本得不到;水底的人,永远也无法冲出水面,永远也无法到达天空。
晚上。
我做了噩梦。我梦到苏哥哥在一座幽冥森林里奔跑,后面有什么东西在追他。我只能看到苏哥哥不停奔跑的脚,却看不到后面究竟是什么东西在追他。他没有穿鞋,荆棘划破了他的皮肉,血迹斑斑。他粗重的呼吸一直压迫着我的心脏,我没有办法喘气。如果不是立柜上的鞋盒子突然掉下来砸在我的头上把我砸醒了,我想我可能会就这样被自己在睡梦中活活憋死。
“地震啦!地震啦!地震啦……”
外面的喊叫声响了起来;接着就是锅碗瓢盆的叮当声。男人跑来跑去、呼呼喝喝;女人叫嚷吵闹,还不忘骂脏话;孩子的声音很单纯,就是扯着尖嗓子哭喊。四处乱成一片。
可能刚才确实是屋子在摇晃,但是现在已经停了下来。我看了看整个家,除了一些被放置在高处却又没有放置稳妥的物品失足跌落之外,并没有其他的异常。我可不觉得我需要跑出去跟那些下流又怕死的人呆在一起;估计他们可能连裤子都没穿。
我捡起刚刚砸中了我的脑袋,现在已经滑落在地上的那个鞋盒子;打开来看,里面装得满满的全是信,都是已经开过封的。我一时记不起私自偷看他人信件究竟是法律问题还是道德问题了,随便吧,现在我觉得自己想看,那我就看。
有一部分是家信。父亲年轻的时候在外面上技术学校,这部分信件多半都是通报学习进度、讨要生活费之类的。等等,这样的信不是应该寄给祖父祖母吗,怎么会是寄给我母亲的?原来,我母亲也像是古装剧里那些傻白甜的小姐一样资助穷书生赶考。这是我母亲会做的事吗?真是让我难以接受。好吧,其实我也并不是十分了解我的母亲。
还有一部分是情信。这十几封信被单独搁着,都是些相思成灾的肉麻话,还有几首能酸掉牙的朦胧诗,诸如“你的长发我的手”之类的。想必是父母年轻时也曾相信过浪漫和美好,只是跟后来一个只喝酒一个不着家的他们比起来,这些简直就是上一辈子的事情,怪不得要被束之高阁了。
与其说生活是一把尖刀,我更愿意相信生活是一块磨石;曾经的天真、浪漫、美好、梦想,全都会被这块磨石磨得面目全非,剩下来的全都是现实、市侩、本能和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