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被气疯了的腊八又朝着半躺在地上的鸽子狠狠地踢了两脚,继而转身跑了出去。
大厅里的笑声持续不断。
见男主角走了,戏也落幕了,孙天娇便吩咐人放起了轻快欢愉的音乐;看来,对这场聚会截止到目前的部分,她还是比较满意的。比“活眼跳蛙”眼皮还要活的卫红马上带头领着大家跳起舞来。大家兴致盎然,像是聚会刚刚开始。
“嘭”的一声,鸽子的胖脚终于将小皮鞋挣破了;她另外那二分之一的生命随之也没了。
天很快黑了下来,对了,这还是除夕的晚上呢。
整个黑金城里家家户户的窗玻璃上都透着暖黄色的灯光还有白茫茫的一片热气。万家团圆的日子,大家都是只谈风月情,不理江山事。假装出来的幸福同样也是幸福;只是,这样的幸福,有些人值得拥有,有些人不值得拥有。凑巧的是,不值得拥有的人里,包括了我,还有鸽子。
晚饭之前,黎明给我送过来一个做工相当矫情的食盒,像是出自某个患有严重强迫症的工匠之手。他说里面装的是一些菜和饺子;都是他说的,我也没兴趣打开看。
黎明说抱歉不能陪我一起吃,他必须赶回去,因为晚上家里有聚会。当然了,像他们这样有头有脸有钱又有时间的家庭一定会把除夕晚上搞成盛大的聚会;而他的任务就是在那群贵人跟前冒充孝顺儿子,一起把酒言欢享受三珍海味,一起给春晚不够上档次的服装挑刺儿。
既然惯例是大家都要在这个时候看春晚的,那我也打开了电视机,坐在沙发上等待春晚开始。
春晚还没有来,鸽子先来了。她换上了一双姜黄色的鞋子,是她自己的鞋,很合脚。我以为她会对黎明送过来的精美食盒感兴趣,但她却连动也没动;今晚的她不太像是平常的她。她说想要我陪她出去走走,既然她说了,那就走吧。
鸽子带我来到她家门前,里面是一片打骂声;每个人都在扯着嗓子叫喊,仿佛都受到了天大的冤屈。
“两天前,我妈被计生办的抓了去,做了引/产,她肚子里的胎没有了;他们还好心地免费给她做了绝育手术,她以后都不能再生了。我爷爷奶奶从老家赶了过来,要我爸跟她离婚,再找别的女人,继续生,直到生出儿子为止……”
鸽子的语气很平静,像是在说别人家里的无谓事。
“现在家里是三姐在管事儿。她叫我不要再上学了,叫我去玻璃丝厂打工;那里每天管一顿中午饭,这样我就不用再继续留在家里跟她们抢饭吃;其实我哪有跟她们抢过,每次都是我最后吃她们剩下的;只是因为我长得胖,她们什么事都赖到我头上……”
一阵接一阵的鞭炮声中,水渠里的黑水还在“哗哗”地流淌着,看来除夕并没有对它们造成多大的困扰;是啊,什么事都不会对它们造成困扰,真是令人羡慕的能力。
鸽子沿着水渠边,慢慢地走;我跟在她身后,慢慢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