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呼啦啦”的一阵脚步声。孙半城带领着整个工人宿舍区的人从公审大会那边浩浩荡荡地赶了过来。他们并没有如愿以偿地在这场“围墙倒塌事故”的源头处发现哭功了得的孟姜女;这里只有站立着的黎明和腊八,还有蹲着的我。那是成千上万只不同的脚,走过来一定能将我踩死。
最后一阵狗吠声响过以后,热闹的一天终于过去了。
母亲并没有就我被学校开除以及我有份参与推倒围墙的事揍我;事实上自从父亲失踪以后她就没有动手揍过我;我不知道这两者之间会不会有什么联系。
就在我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被母亲屋里的一阵说话声惊扰。
母亲的声音不用分辨自然知道;另一个声音倒是让我颇费了一番功夫,他压着嗓子,声音极低,是软面团儿校长。他追到我家里来干什么?他不是已经把我开除了吗?难道我还犯了什么更大的罪恶,可以让他再过来我家向我母亲告上一状?我瞪着眼睛看着面前的玻璃门,猜测着他们两个人何时才会一起冲进来,抓住我的头发,把我按到床上,用带钉子的狼牙棒毒打我。
我想起了早上我被卫红押到软面团儿校长面前时的情形。卫红理直气壮地转述了孙天娇的旨意,软面团儿校长立马执行,吓得连一个屁都没敢多吭。
我听到母亲在骂他:“软蛋!”
早上。
我走出家门来到大街上。这个时间是上班上学的点儿,往外走的人很多。我不用去学校,我被学校开除了。
我走到街尾的胡同口,坐在水池子边上,这是我每天等鸽子的地方。这个水池子里有一个水龙头,每天上午十点、下午五点分两次供应免费的自来水,每次供应半个钟头;工人宿舍区的妇女们会提前一二十分钟就提着水桶过来排队等着接水,接完提回去倒进自家的水缸里,省点用的话一天接一次也就够了。理论上是这样,而事实是那些三八们总是会因为排队插队的问题开骂开打,闹腾得大家都接不上水。
路过这里的人都在对我指指点点,仿佛我是绯闻缠身靠八卦新闻搏上位的什么大明星。
鸽子从这里走过,对我视而不见。我跟在她后面走了一段距离。她没有回头,我也不希望她回头,我只想就这样跟着她走。她走远了,我便折返回来,重新坐到水池子边上。
我一直在这里坐到十点钟。
妇女们排队接水,争吵不断,像往常随便的哪一天一样;仿佛我没有被学校开除,小珍没有跑到桥底下自行堕胎,宿舍区的围墙也没有被腊八和黎明推倒,昨天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有一个三八光是在一边讥讽我还不够,还要跑到我跟前,建议我把遮住了半边脸的头发扎起来。
中午饭之前。有一对建筑工人过来查看倒塌的围墙;他们反反复复地研究所谓方案,就是不肯开始动手干活儿,终于磨蹭到了开饭时间,一个个雀跃着跑向矿区食堂。
这么快就有工人过来修葺倒塌的围墙,这样的事绝非君子所为,一定跟我和腊八无关;我早就说过,黎明是个沽名钓誉的伪君子,他又怎么会晾着脏屁股不擦、落人口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