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小珍的事情这么一闹腾,我被学校开除的事儿完全变得不值一提了。
哭喊着要上吊的七姑被大伙儿给救了下来,很多妇女留在她家里帮忙,我母亲也跟着去了;这些人多半都是去看热闹,为以后站在街上说是非积累素材。她们没想到的是,后面竟还有惊喜。
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谁竟然把矿长孙半城给叫来了,说是要他给七姑母女俩主持公道;不较真儿地说,未出生的胎儿也算是条生命,这次闹出了人命,孙半城也不得不出面了。整个工人宿舍区的人锁了门、关了窗,压灭了炭炉子,全都聚了来,削尖了脑袋往这场盛会里挤。
李裁缝的儿子压根儿就没敢露面,只有被七姑揍得鼻青脸肿的李裁缝蹲在那里耷拉着脑袋等着被□□,或者说是公审。
没想到阵势会变得这么大,孙半城擦了擦汗,用他的砖头手机叫来了吨位接近三百斤的工会主席前来压场。
七姑像是委屈了几个世纪的农奴终于盼来了红军,扯着破锣嗓子痛述革命家史,车轱辘话来回说。
在这样的盛会里,虽然知道自己绝没有可能成为焦点,但我也不愿意有一丝机会引起我母亲的注意;还是在太阳落山前继续我这一天的闲逛吧。
我走到32级台阶的第19级,站了一会儿,没有吉他声;我走到鸽子家门外,站了一会儿,没有一群女孩子的吵闹声;我走到菜煎饼西施的店门口,站了一会儿,没有男人的笑声。我突然有一种错觉,整个黑金城变成了一座空城;只有我自己一个人存在。这种感觉让我兴奋不已,我迈开大步在一条条空当的胡同里奔跑着;我希望能这样一直跑到死。
天色擦黑的时候,跑得筋疲力尽的我躺在两条胡同交叉口的地上,大口地喘息。这是每天人来车往最频密的地方,现在却是如此的安静。我闭上眼睛,感觉很多人从四个方向走来用脚踩着我的肚子,我的胸膛,我的脸;还有响着铃铛声的自行车、三轮车、运煤板车,轮子全都从我的肩膀上碾过。我跟这块长着青苔的青砖地板融为了一体;我能看见经过这里的所有人,而他们却看不见我。
结束了毫无意义的一整天闲逛,我准备回家了。有一只瞎了眼的蝙蝠俯冲下来,竟然碰到了我的嘴巴,留给我满嘴苦涩的粘腻,那味道让我终生难忘;说它瞎了眼其实不准确,上过小学的人都应该知道蝙蝠飞行是靠超声波定位的;发生这样的偏差,我只能认为它是喝多了;就像我父亲失踪前经常会做的事一般。也可能这是个不好的兆头,说明即将会有灾难发生。
果不其然,刚刚拐进我家所在的胡同,我就看到了白色的运动鞋和黑色的运动鞋一起站在我家门前;好在人们全都集中去了前街的七姑家参加公审大会,并没有人看到这“大地震”来临之前的神奇异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