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八下了一场很大的雪,掩盖了满地的炮仗皮,掩盖了青黑色的矸石山,掩盖了砖厂大烟囱下面一个年轻生命留下的殷红的血。
初九,雪停了。饶舌妇们嗑着瓜子嚼着花生走出家门,又开始挖掘新的是非目标。
初十早上。
阳光普照,这座藏了太多肮脏的城一脸无辜地伫立着,像是什么事都不曾发生过;但是我知道发生了什么,透过玻璃门下面的缝隙,我看到了那双高级而干净的白色运动鞋,站在那儿,已经敲了好一会儿的门。那双鞋周围氤氲着的白气化在干冷的空气里,都显得那么优雅;他真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梦露?梦露?我是黎明啊。我看到你坐在那儿呢,你没事吧?怎么一动也不动啊?梦露?你过来给我打开门呀?我去了一趟北京,昨晚刚回来,给你带了礼物,是满清宫廷点心茯苓饼;你过来给我开下门呀;你没事吧,梦露?”
敲门的声音继续着;我仍旧坐在那儿看着他的鞋。
鸽子过来了:“哎,黎明,你,你怎么在这儿呀?”鸽子面对男人时总是一副怯生生的窝囊相,浑身的肥肉不知道该往哪儿藏才好,尤其是面对长得帅的男人;这大概跟她长期被人嘲笑从而极度缺少自信有关。
“鸽子你来得正好。你看里面,梦露就坐在那儿呢,一动不动好一会儿了。我觉得不对劲啊,她不会有什么事吧?”黎明的声音焦急却不失优雅。
处理我的事时,鸽子一般都是相当有魄力的,从不拿自己当外人——“嘭”的一脚,她将我家的门给踹开了。
“梦露,你怎么了?梦露?”鸽子碰了我一下。
几乎已经被冻僵的我顺势歪倒在了地上。
“梦露!”黎明蹲下身来扶我。白色运动鞋跟我家的阴暗杂乱丝毫不相称,这就是我不能给他开门让他进来的原因;可惜,都怪鸽子太多事了。
“啊!有血!”
他们看到了我刚刚坐过的凳子,上面留有殷红的血迹。
“梦露,别怕!我马上送你去医院!”黎明张开手臂,居然要抱我,幸好被鸽子拦了下来;就这一点,我得好好谢谢她。
“黎明,这,这是女人的事;我能帮梦露处理好,请你,回避一下吧。”
听鸽子这么说,见识广博又冰雪聪明的黎明马上心领神会。“那就劳烦你照顾梦露了;我先回去,如果需要我帮什么忙,尽管去我家里找我。”
鸽子从我母亲的房里找到了几片卫生巾;说真的,我一直特别佩服她这方面的能力——找东西是把好手。她絮叨着教给我卫生巾的使用方法,帮我换了干净衣服,又清理了凳子上的血迹。
我坐在被窝里,喝着暖暖的红糖水;持续了一个早上的腹痛稍稍轻了些。
“梦露,从今天开始,你也是个女人了。你算是晚的,我前年就开始了,初潮时也跟你一样吓得要命,不知道该怎么办,还哭了呢,幸好家里姐姐多……”
我不太记得这一整天鸽子围在我身边都做了些什么,直到晚上,屋子里又只剩下了我自己一个人;而鸽子的那句话还萦绕在我耳边,像个魔咒:“从今天开始,你也是个女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