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哲去了里面的房间包饺子。洛璎把身上挂的鞭炮拿下来放回箱子里，两边的中夏和潘源也跟着放，中夏一边放一边换上煽情的语气说：“其实呢，这个颜哲也是累了一年了，我做大哥的送她一份礼物。”他左右环顾，忽然看到嘉宾，带了一句：“像我们的——秀妍也是一样，在外面拼了一年了，就到过年了，总要送份礼物给她。”
他是电台dj出身，着意煽情的时候声线十分有感染力，几句话又恰好正中洛璎的心事，洛璎瓮声瓮气地“嗯”了一声，开始抹眼泪。
潘源离得最近，放下鞭炮，顺手揽过她肩头，抱了抱以示安慰。中夏看见了，伸手摸摸她的头：“下次也会送给你的，啊，你家也很远。这次就先送给颜哲了。——她应该会喜欢吧？”
大家都点头。
“那我也想通过这一条，向全国观众证明——”中夏一秒钟切换到“夸张”语气，“其实我心肠是不错的你知道吧！”
他看看洛璎，洛璎只笑，没有给反应。他又补了一句：“其实我人品还是可以的你知道吧！”看看笑凡，笑凡也没有给反应。中夏感到一种微妙的寂寞。“但愿她会喜欢。走，我们去看看颜哲的礼物。”
几个人穿过一条穿堂，进到厨房里，颜哲抱着妈妈正在哭。节目组把颜哲妈妈接来了，只瞒着她一个人。颜家妈妈捧着女儿的脸：“瘦了。”
颜哲含着眼泪笑：“瘦了是吧——他们说我太胖了不好看，嘿嘿，所以就瘦了。”
中夏带着人悄悄站在了门口。颜妈妈眼尖：“中夏来啦。”
“是。”中夏扶着门口的围栏鞠躬，“阿姨对不起，这一年我欺负颜哲啦！这都是导演要求的，不关我的事啊！天地良心！”
颜妈妈非常有喜剧精神：“我就说我来了收拾收拾中夏，早想收拾他了。”
“他欺负我！他刚才要拿鞭炮炸我！”颜哲拉着妈妈，指着中夏告状，仿佛有了靠山，变成了幼儿园小朋友。
“而且刚开始告诉我中夏的爸爸也来，我都寻思好了，我得收拾他爸！谁叫他总在那个戏里欺负我女儿呀。”
潘源听了，笑得指着中夏说不出话。
颜妈妈拉着女儿：“我又寻思，我路上就寻思我说，颜哲是不是又输啦？”
颜哲笑着猛点头：“又输了！妈这是潘源，他有时候跟中夏一块儿欺负我！”
“诶？”潘源愣了，“我跟你，咱俩一队——”
颜妈妈自顾自说台词：“你们演的戏我可愿意看了，中夏可有戏了，欺负我女儿我也愿意看。”
从前家属们都拿台本情节当过真，颜妈妈关心过女儿是不是在组里真被欺负，洛璎妈妈也关心过女儿是不是真的跟笑凡谈恋爱。对这些事，她们只好用“那都是演戏”来解释。
颜哲跺脚：“咋回事，妈，你咋跟他同流合污呢？”
这话颜妈妈接不上了，颜哲又转移话题：“妈你看那个，要哭那个是洛璎。”
镜头迅速对准了她。洛璎一直在掉眼泪，自己知道妆差不多已经花了，又不能喊大家停下来等她，所以早缩在笑凡和潘源身后，没想到被颜哲点出来。“阿姨好！”
“我知道洛璎，我总看见她。洛璎，笑凡，潘源——我背得滚瓜烂熟。”颜妈妈说。
她还在哭吗？笑凡转头看她。舞台上总是很帅很洒脱，其实谁知道她这么爱掉眼泪，挺娇的一个小女孩儿。不过，他自己也快哭了。她们俩有家可回，但他没有。双鸭山自从姥姥姥爷不在了就不是家了，大连只是爷爷奶奶家，锦州是李玚家，佳木斯是妈和叔的家。他有很多家，但哪一个也不是他的家。
想到这儿，笑凡抿着嘴，努力维持微笑。他的眼睛在昏暗的厨房里变得闪亮，那是泪水映出的灯光师的补光灯。
颜哲还在点人头：“这个是韩国朋友，新朋友——这我妈！”她自豪极了，“我妈长得好看吧？”
中夏很捧场：“好看！”
颜妈妈学着女儿的经典动作，一手捂脸：“我也是天生丽质。”
中夏带头大笑，所有人都笑疯了。颜哲也做出这个动作，笑得把脸埋在妈妈肩窝里。
“这一年颜哲辛苦了。”中夏说。
“你们大家都辛苦了。”颜哲妈妈很周到。
这part主角是颜哲，所以中夏继续说：“颜哲最累了，这一年可怜一个女孩子在外面特别不容易。”
“我——”颜哲要说话，一开口鼻音太重，没有说下去。
“其实——”中夏看到了洛璎，“洛璎也是，秀妍也是，女孩儿在外面拼哦，特别不容易。”
笑凡看着洛璎点点头，潘源拍了拍洛璎，洛璎也点点头，继续哭。
“平时呢，大家看到我们都是在舞台上，都是在镜头前闹，其实有的时候，你看颜哲啊，洛璎啊，秀妍啊都是，可能有时候一天只能睡一两个小时，但是只要一开机呀，立刻就得high。因为我们不乐，观众怎么会乐呢？观众看我们节目不就图个乐吗？——颜哲这一年呀，可是累坏了，又要读研究生，又要拍戏，又要做节目，还老被炸屁股……哈哈。”
颜妈妈也笑，客气了一下：“你以后手下留情啊，手下留情，让让我们。”
“阿姨！”中夏从煽情节奏切到了咋呼节奏，“我说句实话她平时欺负我比我欺负她多多了！那时候都没开机你没看到！”
说得颜哲破涕为笑，张着双臂走向他：“谢谢中夏……”颜哲差不多一进台就是跟着中夏，从《男生女生对对碰》算起，他们也搭档了四年了。
“我给你们包饺子吃。”颜妈妈转回去。
“谢谢阿姨——新年快乐新年快乐。”中夏很有“大哥”的样子。
潘源忙着掏纸巾：“擦一下擦一下，都花了哎哟，都花了。”颜哲也抱了他，他一边像哄孩子似的哄着“哎哟哟哟哟”，一边冲着颜妈妈喊：“妈你慢点包。”
“谁是你妈？那是我妈。”颜哲一听就松开了，推搡他，“你有丈母娘，你少来。”
眼前的场景似曾相识。洛璎不自觉地摸了一下自己的嘴唇，擦掉马上流进嘴里的眼泪。
颜哲自己还在哭，却来哄洛璎，双手捧着她的脸，用拇指擦掉她脸上的泪痕：“哦哦不哭了……”
洛璎抱着她，只是说：“羡慕你。”
“哎呀……你看这些女孩儿家都特别远，”中夏感慨到一半，看到颜哲抱到了笑凡，又把他也划进来，“笑凡啊洛璎颜哲啊都是东北人，常年都在江南，离得特别特别远。”
洛璎拿起潘源递过来的面巾纸擦眼泪，带着哭腔说：“我已经四年没回家了。”
“今年回家吗？”中夏问。
“嗯。”她抽泣着答。
“赶紧先跟妈妈说句话吧。妈妈没办法来，但是通过电视机——也让全国观众看得到，啊。”
洛璎一边擦眼泪一边想，可是没准备，想不出来：“说啥呀？”
中夏笑出声。颜哲也破涕为笑：“你咋跟我妈似的，都不知道说啥。”
潘源指着她笑：“又开始哭了。”
洛璎擦干眼泪，对着镜头：“好啦，不哭啦，因为今年可以回家了。爸妈在家等我，我们一起看《行走天下》。”
做起广告来了。大家笑。洛璎索性又加了一句：“欢乐万家。”
“哎呀哎呀，”颜哲笑着拍她手，“哎呀。”
中夏也觉得眼睛有点湿，一手擦眼泪，一手指了指颜哲手里的纸巾。颜哲一下子就明白了，赶快递过来。中夏把纸巾伸到镜片底下擦着眼睛：“本来我爸确实是要来的，因为这两天奶奶住院了，要照顾奶奶。下次，下次我让我爸来被你收拾啊。”
“不是，”颜哲摇晃着他的胳膊笑，“你爸怕被我妈收拾，所以不来了。”
颜妈妈又说了一次：“我要收拾中夏的爸爸替我女儿报个仇。”
“我下次一定让我爸来给你收拾。”中夏笑，“爸，儿子不孝儿子不孝。”
洛璎笑趴。
“我妈可爱别人说她长得好看了，你们快说她长得好看。”颜哲带着哭腔说。
都是做节目的人，嘴一个比一个甜。中夏率先大喊：“阿姨长得可好看啦！”
洛璎也喊：“阿姨真好看！”
中夏又喊：“阿姨比颜哲还好看！”
潘源补了一刀：“现在也比颜哲好看！”
颜哲推了他一把：“那你们就等我妈包饺子吧，我妈包的饺子可好吃了。”
“你俩，你俩自己去聊聊天吧，自己聊聊天，我们就不拍了。”中夏十分贴心地把时间留给母女俩说私房话。
这时候已经晚上十点，粉丝早就散了。这栋旧式的大宅子里没有什么取暖设备，寒气渐渐浸上来。洛璎捂得严严实实，加上刚才哭了好久，倒没觉得太冷，有一句没一句地跟嘉宾聊天。嘉宾汉语实在不好，所以也聊不出太多。笑凡沉默了很久，才过来闹她：“哟，你这头发丝儿怎么这么凉？”
“有吗？”洛璎是单线程的思路，处理不了两件事，被他一说就转移了注意力，从兜里掏出手摸了摸自己的头发，“哎呀，就是的。要不我去给颜哲她们帮个忙，能快一点儿。”
“让人母女俩说话吧。”潘源说。
洛璎晃到房子的柱子边上，用指甲描窗花的图案。
“要不先拍放鞭炮？太晚了扰民。”
先拍了结束时的放鞭炮画面，到午夜时分才吃上这顿“年夜饭”。江南的年夜饭照例有白斩鸡、八宝鸭、红烧鱼，和一整只的炖蹄髈。这里又配了鱼圆、香肠、蛋饺一类的小点缀，加上一盆八宝饭。最中间的位置空着，是给饺子留着的，大家拍着手起哄：“饺子！饺子！饺子！”颜妈妈端上饺子，大家纷纷鼓掌：“哎呀~”
颜哲说：“来妈你挨着中夏坐。我妈特喜欢中夏，刚才说半天了。”
中夏有点受宠若惊：“我本来真以为阿姨来了会打我一顿呢。”
“那不能，可喜欢你了。”颜妈妈表示。
“我们可以开始吃了吗？”潘源摩拳擦掌。
“吃，吃。东北过年就是这样，吃年夜饺子，里头放几个钱——”颜妈妈换了个更通用的说法，“硬币。谁吃着了，来年谁的福气就大，谁的工作就顺利。”
洛璎点头：“对对对。”
“我去年——”颜哲说了个开头，被中夏抢话：“这里边有几个呀？”
“六个。”颜哲回答。
颜妈妈比划着“六”的手势，却说：“现在五个。”本来是准备六个主持人一人一个，不巧刚才煮破了，有一个漏了。
“有六个，来~吧！”中夏带头捋起袖子，抄起筷子就伸了过去。其他人也争先恐后。颜哲一边夹饺子，一边说：“真的真的，我去年吃着俩，我今年特别好。”
中夏附和：“对吧，你看又拍戏，又考研究生的。”
“慢慢儿咬啊，看硌着牙。”颜妈妈叮嘱。
洛璎慢慢地咬开一个。在家的时候，妈妈会给这个带钱的饺子上捏出特殊的花边，确保年年都把“福气”放在她碗里。这种待遇，已经四年没有享受过了。其实四年前第一次没回家过年是赌气，因为父母不同意她和徐森的婚事。后来就是真的忙，过年期间演出多，庆典多，婚礼也多，哪里都要人，有的欠着人情不好推，再说报酬也比平时丰厚。前几年她一直想着在南州买房子，有这样的机会，也不想错过。
中夏师徒那是从来不会走寻常路的。笑凡不着急吃，先拿着筷子，把满盘子的饺子戳了一个遍。中夏一边说着“这个没有”，一边又伸筷子。
“看谁吃着第一个啊。”颜哲笑嘻嘻地说。
“我认为这个应该有。”笑凡精挑细选了一个戳着最硬的，夹到自己的盘子里。
“这个也没有。”半天没有找到硬币，中夏先起了个别的话题，“什么饺子都不如妈妈做的饺子好吃。”其实江南的习俗，过年并不吃饺子，平时也很少吃，难为他说得像那么回事似的。
“那当然。”“没错。”大家纷纷说。
笑凡更特别：“我觉得谁找颜哲的妈妈做丈母娘有福分了。”
潘源接着刚才的梗：“谢谢妈妈。”
大家都笑，颜哲气哼哼：“跟你有什么关系？！”
“嗯，嗯！”笑凡叼着半个饺子忽然站起来，半个饺子里赫然是一枚硬币。
“哦——”
“哇！”
大家尖叫。
中夏又夹了个饺子：“哎呀真让人羡慕啊。”
“笑凡明年肯定特别顺。”颜哲说。
紧接着潘源吃到一个，颜哲开始撒娇：“妈我没吃着！”
“我也没吃着！”中夏嘴里嚼着饺子站起来抢，“为啥我没有呢？”
正说着，笑凡吃到了第二个。这份运气真是不错，连颜妈妈都说：“真的，笑凡来年行。”
等到潘源也吃到第二个的时候，中夏坐不住了：“就你们俩呀？”
潘源拿着筷子指着盘子提醒他：“还有两个！”
盘子里一共就只有两个饺子了，不会都在这里吧？中夏洛璎嘉宾三个人都伸筷子去抢，洛璎和嘉宾一人抢着一个，盘子里剩下一个破了的饺子皮给中夏。中夏夹着饺子皮无语凝噎。潘源指着他笑得岔气。
结果洛璎和嘉宾这两个饺子里都没有硬币，颜哲之前夹走的吃出来一个，还有最后一个怎么也找不着了。颜妈妈安慰中夏说：“那个破的可能就是……煮的时候漏锅里了，就算你吃着了。”
大家哄笑。中夏一脸紧张地站起来：“真的在锅里吗，是不是我吞进去了？”
笑凡嘲笑他：“好不容易吃到一个福气，掉锅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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啧啧啧，中夏老师，您的福气掉锅里了，没捞着。心疼三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