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江破涕为笑,又觉得这么轻易就被他一句“对不起”给收买了很没面子?:“呸,什么乱七八糟的,我现在还很气呢,想打人!”
“如果你要打人,我帮你递擀面杖,如果你要杀人,我帮你埋尸。”
“我要打你。”
“随便你打。”
斯江的两只手啪啪啪拍在他背上。
“打你打你!我就打你!”
景生微微笑,这个场景似乎也发生过很多?次,无比熟悉。
“你别不舍得下手啊,你这到底是打我还是给我挠痒?”景生脱口而出,才?意识到这是顾东文?以前?常常笑着对姆妈说的话,却?已经来不及收回,一股热气涌上头,从脖子?烧到耳尖,头皮都微微发麻。他赶紧站起来猛蹬了几下:“坐好,进弄堂了。”
斯江被弹格路颠得屁股疼。
“慢点慢点,颠死人了!阿哥!你是不是故意在报复我?你根本不是诚心?说对不起的是不是?”
“不是故意的——”景生笑着放慢了速度:“是有意的。”
脚踏车停了下来,斯江头晕脑胀地?下了车,踢了景生一脚:“我也不是故意的,我是有意的,哼。”
她拧开水龙头,哗啦啦洗完手,甩了景生一脸水:“这也是有意的!”转头就笑着咚咚咚往楼上跑。
“斯江!”
“干嘛?”
景生一脸认真?地?举着灶披间里的擀面杖:“还打不打?”
斯江笑得不行,故作正经地?回答:“今天累死了,没力气打你,先欠着,你以后?要是再?敢叛变,一起打!”
景生手里的擀面杖飞到空中,转了三百六十度,稳稳落在他手里。
“豆腐花没吃成,要么擀上一碗面算了,冰箱里还有点雪菜肉丝……”景生想了想。
“我还要卧一只荷包蛋!流心?的那种。”斯江笑弯了眼。
“哎,一碗面吃好嘛——”
“不原谅!你想得美!”斯江趾高气昂地?上去了,楼梯踩得咚咚响,宛如战斗得胜的女将军班师回朝。
景生笑盈盈地?又把擀面杖往空中一丢。
亭子?间里探出一个头来。
顾东文?:“我也要一碗雪菜肉丝面,覅葱,两只荷包蛋,谢谢。”
擀面杖从景生手里歪出去,咣啷敲在灶披间的门上,差点掉在地?上。
“你想得美!”景生不自?在地?瞪了他一眼。
顾东文?笑得酒窝深深眼儿弯弯。
——
三个人围着吃饭台子?吃夜宵。
斯江说完外滩的新鲜灯景,瞄了好几眼景生后?,故作轻松地?宣布:“今天晚上还有个事。”
“就我们四班那个男生,叫唐泽年的,”斯江涨红了脸坦白:“他今天看灯的时候,突然说——”
想要证明自?己很心?无杂念光明正大话无不可对人说的陈斯江话到嘴边却?坦荡不起来了。
景生筷子?一停。
顾东文?哈哈笑:“说他喜欢你?想做你男朋友?”
斯江狼狈地?摇头:“没没没,没说后?面那个——”
“不想做你男朋友的喜欢都是假喜欢。不要睬他。”顾东文?故意板起脸。
斯江更狼狈了:“不是的,阿舅,那倒也不是……”唐泽年说的时候很认真?,而且斯江知道他的喜欢肯定不是假的。
景生闷头喝汤,喝得唏哩呼噜响。
顾东文?筷子?敲在景生碗上:“轻点,当心?小?胖子?听到阿拉偷偷切(吃)夜宵,眼泪水要漫掉金山了。”
他转过头叹了口气:“唉,囡囡你比你大姨娘差远了啊,怎么都十六岁了才?有人港欢喜侬呢(才?有人说喜欢你)?你大姨娘小?学?五年级就有小?赤佬等在弄堂门口了。欸,这个小?唐,是第一个开口的吧?”
“阿舅?!”斯江涨红了脸,不过刚才?的局促和狼狈害臊倒是全没了,莫名还有点轻松。
顾东文?似笑非笑地?撑着下巴打量斯江。
斯江检查自?己,面汤没漏出来,嘴上没油,她忍不住在台子?下面偷偷踢了踢身边的景生。景生抬起头看看她,斯江莫名心?虚地?眨了眨眼。
“囡囡啊,你以后?至少还会遇到一百个喜欢你的男小?伟。但是你只会喜欢其中的几个或者十几——”
斯江赶紧打断他:“不不不,就一个!我这辈子?只会喜欢一个人。”像无数爱情小?说里那样,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顾东文?笑出声来,摇摇头:“要命了,这种想法最?要不得。舅舅跟你说,千万不要这么想。这种从一而终的想法害死人。你这么多?书怎么都白读了?脑子?僵得来。”
“这不叫僵,这叫严要求高标准始终如一!”斯江不服气地?反驳。
“戆小?囡,人怎么可能一辈子?只喜欢一个人呢?你小?时候爱吃白灼蛋,现在呢?”
“这和吃东西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哈哈哈。算了,你这倒像你姆妈,不开窍。”顾东文?站起来去倒茶。
景生搁下筷子?:“不一样,”他顿了顿:“我妈一辈子?就只喜欢你一个人。”
顾东文?手里的茶壶抖了抖。
斯江得到了景生无条件的支持,用力点点头:“我也觉得真?正的爱情就应该是这样的。”
顾东文?看着灯下两个面容坚定的孩子?,不禁哂笑起来。
大人总忍不住想要把自?己那点子?微不足道的经验统统灌输给孩子?,可十几岁的少年人,哪里会听呢,不撞到南墙,不头破血流是不会回头的。谁的人生不都是这么过来的,他自?己就是这样,被老子?威胁敢去云南就打断他的腿,他还是去了,再?没能见着老头子?一面。西美也是,偷了户口本跑去新疆,再?也回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