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也没想到欧阳和李思橙会出现,特别是在江凉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而且还是在她的洗尘宴上。
李诺薇和许诺言也万万没想到欧阳竟然会过来,所以在看到他的一瞬间,吓得心脏都快停止跳动了,两人像两根木头似的惊恐的看着门口。
他们在江凉面前闭口不提欧阳的事,只是在等待一个好的时机,毕竟江凉刚从看守所里出来,需要一个过渡期。
可是欧阳竟然自己出现在了江凉的面前,他没有给她任何的缓冲,带着可以颠覆她伤痛的冲击出现在这里。
“欧阳哥哥,你怎么来了?”反应过来李诺薇小跑过去,想趁着江凉没发现之际,带他出去,没想到被欧阳制止了。
“薇薇,我有事要和江凉说。”欧阳坐在轮椅上,眼神平静地望着他们。
“先等等,等我们和江凉先谈谈,你不能这样见她。”一着急,李诺薇就想直接上手推欧阳回去。
没想到手刚搭上扶手,就被欧阳身后的李思橙拍了一下,“你没听见我表哥说有事找江凉啊!”
“你瞎凑什么热闹。”李诺薇收回被打痛的手,瞪了她一眼,“明明自己什么也不知道。”
说完李诺薇也不管她,直接伸手去推轮椅的扶手,没想到手刚搭在上面,江凉忽然从包厢走了出来。
一时之间,所有人都怔住了,李诺薇浑身像被蛇爬过,无端的泛起一股冰凉。
因为比较突兀,江凉抬头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坐在轮椅上的人,眼神对焦后,信息反馈到大脑。
一瞬间,江凉像被点穴似的,一动不动,身体所有的血液都被冻结住了,她瞳孔震颤,喉咙传来剧痛。
她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她像落入一个无尽的漩涡,整个人被席卷在空中。
李诺薇看着她眼里的伤痛,胸口闪过一丝痛楚,奔过去,握住了她的手:“没事的,你不要去想。”
可是一点用都没有,眼前出现一片刺眼的白色光芒,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唯一的感知只有那天晚上发生的画面,皮肤被吮吸的刺痛,下身被撕开的钝痛,还有胸口那种漫天的绝望。
她感觉到自己浑身都在颤抖,整个人仿佛空掉了,灵魂飘在空中,狠狠地看着趴在她身上的人。
“好久不见。”见到她,欧阳眼里闪过一丝复杂,却还是不动声色地和她打招呼。
低沉磁性的声音像来自地狱,江凉面色一白,指甲狠狠地嵌进肉里:“你还活着?”
“我们谈谈。”直视着江凉,欧阳缓慢道。
江凉腿一软,差点倒在地上,李诺薇眼疾手快的用力扶住她:“江凉,如果你不想谈,我可以让欧阳哥哥先回去。”
“欧阳哥哥。”江凉呢喃了一遍,怔了几秒后后反应过来,抓着李诺薇的手用了点力,“你们认识?”
她眼里的责怪毫无掩饰,李诺薇心里一阵愧疚,垂下眼帘,“我也是前几天才知道真相,在此之前,我也不知道欧阳哥哥就是宁益,对不起。”
“等我出来再说。”冷静了一会儿,江凉拨开李诺薇,跟着欧阳过去。
接下来的半个小时,所有人都默契的没有说话,等待着他们从包厢里出来,洗尘宴进行到这里已经变了味道。
同样布局的包厢内,除了他们俩没有任何人,路灯从大开的窗户渗透进来,照在地板上,江凉刚好站在这一片光芒里。
他们两个形成了两种鲜明的对比,一个在光影里,一个在黑暗中,彼此对峙。
江凉看着面前的人,依然不敢相信这是真的,脑袋飞快的转着,心中有太多的问题想问,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不知道沉默了多久,江凉才开口:“我出来是因为你。”
“嗯。”欧阳淡淡道。
“这两年,你在哪里?”
“k城。”
江凉怔忡,难怪刚才李诺薇叫他欧阳哥哥。
“你现在叫欧阳。”
“嗯。”同样淡淡的表情。
江凉看着他,忽然觉得有些滑稽,所有人都以为他已经死了,可是他却好好的活在另外一座城市,而她这两年,背着对他的愧疚和恨意生活着。
如果那时候,他没有把她推出车外,他们就会一起死,带着对他的怨恨和痛苦,结束这一生,可是这一推,却让她活了下来,多了一份对他的愧疚。
而如今,他忽然出现,告诉她,他在另外一个城市生活得很好。
“一个□□犯,改了一个名字就以为能重新开始了。”江凉盯着他的脸,轻笑出声,笑声有些讽刺和悲凉。
“对不起。”欧阳眸光一暗,垂下视线,他没没想到这些年来,她依然清楚的记得那些伤痛。
“一句对不起就能抵消你曾经□□我的事实。”
“我知道你恨我,不管你相不相信,这两年我过得并不好。”看着她的眼睛,欧阳神色一痛。
没想到他会露出这么脆弱的神情,江凉一时之间有些愣怔,可是很快脑海里关于那些痛苦的记忆又蜂拥而出,冲散了这点善良,江凉冷冷道:“所以我该原谅你吗?”
“我不是要求你的原谅,我只是觉得这么多年过去,我们之间该有个了断了。”说到这里,欧阳把手搭在没有知觉的腿上,抬头看向江凉说:“我这条腿,就当赔给你,如果你觉得还不够,我把命给你。”
说完,欧阳掀开盖在腿上的羊绒毯子,如玉的手拿出一把瑞士刀,轻轻一按,刀刃弹出,在灯光下反射出森冷的光芒。
血液瞬间逆流而上,江凉浑身颤抖,她看着欧阳那双黯淡的丹凤眼,在心里跟自己说,只要杀了他,就可以放下了。
她木然地接过他递过来的刀,看着他的眼睛,一点一点把刀尖没入他的胸膛。
江凉知道这种缓慢的凌迟有多痛,可是欧阳哼也不曾哼一声,除了眉头轻微皱起,他的眼神没有任何变化,仿佛根本不在意自己的生死,嘴角甚至噙着一抹淡淡的笑容,像濒临绝境的人等待着最后的一击。
莫名的江凉心里一痛。脑海里忽然闪过一个片段。狭小的空间里,雨点密集的砸在车窗上,她疯狂的把油门踩到底,感受着车子像离弦之箭急速冲了出去,当时,她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既然摆脱不了这个恶魔,那就一起死好了。
可是她没有想到,在车子即将冲出公路的时候,他会扑过来,解开她的安全带把她推了出去。
身体腾空的一瞬间,她看到他嘴角那抹如释重负的笑容,让她产生了一种错觉,仿佛只要她活着,他死了也无所谓。
这个画面和眼前的欧阳重叠在一起,让江凉觉得下一秒他就会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江凉手一抖,哐当一声,刀掉在地上,在木质的地板上落下几滴鲜红的血液。
欧阳微微睁大了双眼看着她,似乎对她没下去手感到惊讶。
闭上眼,关上眼里的怜悯和脆弱,江凉冷冷的说:“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
扔下这句话,江凉转身匆匆跑走了。
看见江凉出来,许诺言立马冲上去,看着她木然的眼神,焦急的问:“没事吧!”
江凉无力的摇摇头:“我想回去了。”
见她无精打采的样子,许诺言揽过她的肩膀:“走吧!我送你回去。”
李诺薇看了看江凉,眉头微皱,拉住许诺言:“我一会儿过去找你们。”说完这句话她立刻转头进了他们谈话的房间。
许诺言的酒吧因为阳台连通,只要开着窗便可以听到隔壁的响动,在江凉出来之前,她站在阳台那里,隐隐听到刀掉落在地上的声音。
果然,一进门就看到地上沾着血的匕首。
李诺薇走近一看,欧阳胸口一圈湿润的红色,伤口不大,因为没有做任何处理,一点一点的渗血。
看到这幅场景,她大概也猜到发生了什么事。
知道他有带手帕的习惯,李诺薇轻易从他兜里掏出手帕捂在伤口上。有些心疼的开口:“欧阳哥哥,你没事吧!”
“薇薇,我本以为时间会让她淡忘那些伤痛。”
李诺薇心下一痛,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在他面前蹲下,李诺薇轻声道:“你给江凉一点时间,她会想清楚的。”
欧阳没有说话,只是把眼神放在空中某个虚无的点,神情恍惚,许久,才收回视线,转头对着李诺薇认真道:“我今天来的目的只是想告诉她,她妈妈被判刑了。”
李诺薇一下子撑圆了双目,有些难以消化这个事情,呐呐的地问:“什么意思?”
欧阳看着她,简单的把事情经过说了一下。
原来兰叶为了拿到宁决宗的财产,不惜让她哥哥在欧阳的车上动了手脚想谋害他,没找到那天晚上江凉会误打误撞出现在车上。
这件事原本不会有人知道,没想到两年后竟然因为李思橙和江凉之间的恩怨牵扯了出来,江凉还因此做了替罪羔羊。
“她已经亲口承认了,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拿到我爸的股份。”
“可是你怎么会怀疑这件事和江凉妈妈有关。”怔了几秒,李诺薇问出自己的疑问。
“车子落海之前我踩了刹车,没踩动,被明叔救了以后,我就找人暗地里调查了这件事。”
“所以江凉进去,她根本没想过救她。”
至此,李诺薇才明白江凉为何那般肯定的说她妈不会救她,虎毒还不食子,真的有人为了权利和金钱,不惜踩着子女的身体。
想到江凉身上发生的一切,李诺薇觉得眼睛有些潮湿,艰涩地开口:“我该怎么跟她说,她明明已经那么痛苦了。”
欧阳看了她一眼,拍了拍她的手,轻声道:“找个合适的机会和她说吧!”
事情谈完,欧阳按了按手上的腕表,很快明叔从门口进来,看到他的情况,眉头紧蹙,急忙过来去查看他的伤口,发现没有太大的问题,才松了一口气,推着欧阳出去。
李诺薇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看着地上沾着血液的刀刃,有些发愣,思考着该怎么处理。愣怔了几秒,李诺薇才捡起地上的匕首,带出了包厢。
直到她的脚步声消失,李思橙才从隔间走出来。
透过巨大的落地窗,她看到楼下欧阳被明叔抱进车里,很快黑色的大众消失在滨江路的街头。
直到确定人离开,李思橙才一下子瘫倒在地,江凉的质问还回荡在耳畔,像针一样扎进她的大脑,密密麻麻尖锐疼痛传来。
为什么真相会是这个样子?
她怎么也不相信,表哥竟然强*奸过江凉。
她那么多年坚持跟在宋凛身边,只是为了把江凉送进监狱,可是真相却是,江凉才是受害者。
那她这些年所做的一切,岂不是都是一场笑话。
李思橙紧紧的握住拳头,任由指甲狠狠地嵌入掌心,仿佛一点也感觉不到痛。
不知愣了多久,脚边忽然出现脚步声,李思橙抬起头,看着去而复返的李诺薇,嘴唇嗫嚅着,却一个音节都发不出,喉咙像有东西堵住,失去了语言功能。
李诺薇在她旁边站了一会儿,视线一移,见她的掌心已经渗血,轻轻地把她掰开,取出卫生纸按在伤口处,看着她平静道:“我听到的时候也跟你一样,不相信欧阳哥哥会是这种人,可是后来想想,便明白过来,爱情,有时候会让人盲目。”
“爱情?”李思橙一颤,看着她的双眸微微一睁。
“他爱着江凉。”不知道为什么,李诺薇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心里一阵艰涩。
“不可能,不可能。”李思橙惊惧的看着她,仿佛她说了什么恐怖的事。
“是真的。”没有理会她眼里噙着的眼泪,李诺薇又平静的说了一遍。
李思橙身体一颤,下意识的拒绝着这个答案,可是很快,她又觉得是自己自欺欺人了。
凭欧阳的本事,把江凉赶出宁家是轻而易举的事,可是这么多年,江凉依然吃宁家的,住宁家的,甚至上了宁家的户口。
现在想来,他虽然表面讨厌着江凉,可是背地里却为她做了很多事。
江凉第一台电脑是他买来不要扔给她的,她第一个单反也是。
他虽然欺负她,可是却从不允许她们说她的坏话,每次她一骂江凉的时候,他都会厌恶的说“说她干什么,晦气。”然后她就识趣的闭口不提江凉的名字。
原来,这一切,竟然是在变相的护着她吗?
一瞬间,李思橙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她愣在原地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忽然,李诺薇又说:“欧阳哥哥当时也是因为被下了药,并不完全是他的错,所以你也不必感到痛苦和失望。”
听了李诺薇的话,电光火石之间,李思橙忽然想到一个问题,小声的问:“江凉那时候多大。”
“十五岁。”神色一痛,李诺薇艰难的吐出这三个字。
李思橙身体狠狠地一晃,差点倒下去,她看着李诺薇悲伤的眼眸,瞳孔缓慢的放大,眼里的震惊溢于言表:“十五岁……那岂不是还是个孩子。”
她紧绷着身体,不动,许久才颓然的瘫坐在地,看着李诺薇,眼泪蓦地从眼眶滑落:“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如果我知道这些,我不会这么对她的,真的。”
所有的懊悔随着这几声道歉中倾泻而出,她抓着李诺薇的手,哭得眼泪湿了整张脸。
对于江凉,她太过于苛刻,因为表哥,她一次又一次找江凉的麻烦,甚至把她送进了监狱。
如果她没有做这些事,江凉或许会过得更幸福一点,一切都是她的错,是她在江凉伤痕累累的身体上又补了几刀伤疤。
李诺薇看着她痛苦的弓起身体,蜷缩成一团,心里蔓过湿漉漉的疼痛,逼回眼眶中的眼泪,李诺薇小声的说:“江凉从来没有怪过你。”
没找到话一出,李思橙哭得更厉害了,她捂着脸,任由呜咽声从指缝间流出。
李诺薇蹲在她旁边,怜悯得轻拍着她弯曲的脊背安慰她。
过了好一会儿,李思橙才停止了哭泣,她用袖口狠狠地擦了擦眼泪,忽然从地上站起来,居高临下的看着李诺薇,坚定道:“欠她的我一定会还的,不管她让我做什么,我都会做。”
李诺薇看着她,只觉得是孩子心性,并没有放在心上,直到后来李思橙以决绝的姿态救下江凉,李诺薇才明白,李思橙,并不是说说而已,她欠江凉的,最终还是还了,虽然是以那样绝望的方式。
直到几天后,李诺薇才找了机会和江凉谈起她妈妈入狱的事。
出乎意料的江凉只是愣怔着听李诺薇说完,整个人看上去很冷静,没有动怒,也没有生气,甚至没有悲伤。
她像个忽然空掉的娃娃,动也不会动。
“江凉,你别吓我。”李诺薇吓了一跳,伸手摇了摇她。
许久,江凉才反应过来,用非常平静的声音说:“薇薇,你看我,竟然一点都不觉得奇怪,仿佛下意识就知道她是这样的人。”
“为了钱,她连人命都不顾,如果宁益不回来,她是不是永远不会说出真相。”她缓慢的收拢自己的膝盖,双手抱着,把头埋在里面,漂亮的大眼睛看着地上灰白色的地毯。
李诺薇拍了拍她的背,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有时候,语言并不能表达一些东西,她能做的,只有安静的陪在她身边。
“我永远都不会去看她。”从膝盖里抬起头,江凉忽然闷闷出声。
李诺薇有些不忍,琢磨了一下措辞,柔声说:“欧阳哥哥说,事情暴露的时候,她跪下来求宁决宗,放你一条生路,我想她是爱你的。”
李诺薇不知道她这句话有没有起到任何安慰的作用,江凉没再说什么。
她只是在听到李诺薇说完这些话的时候,身体一颤,把头彻底埋进膝盖里,肩膀狠狠地抖动着。
李诺薇有些鼻酸,眼泪忽然溢满眼眶。
无论兰叶做了多么荒唐的事,她都是江凉的母亲,她们身上流着一样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