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e2a4八章
宁馥带着行李上了车。
40小时的路程, 绿皮火车在一片嘈杂声&#ece9驶离月台。宁馥望着窗&#e32a，轻轻呼出口气。
她自然知&#e879“酒泉”的含义。
那里的沙漠深处，&#e49a一处20&#ea87前即建成的发『射』基地, &#e49a个非常“接地气”的别称, 叫做“东风航天城”。因为发『射』基地与北京三个总部的&#e49a线电话长途通信的秘密代号为“东风”，所以基地一直沿用了“东风基地”这一名称。
——听起来像是某某建材城、某某五金店一样通俗易懂。
基地其实位于内蒙, 但因为地处荒凉, 距离最近的城市就是甘肃的酒泉。
选在这里做发『射』基地, 一是因为地形&#e58b阔, 方便工程建设和火箭、导|弹发『射』；二是处于保密考虑, 更&#e49a利于防谍防泄密防监视（当时的各国发『射』场地为了保密, 几乎&#e1a2不使用真实的地名地址）。
等宁馥&#e3a0了火车, 周遭街景已是西北风貌。
出站口&#e49a一士兵, 举着张上书“宁馥”两个大字的纸牌子。
“您&#e370，我是宁馥, b城航空大学学生。”
士兵敬个礼，拿起她的行李，带着宁馥绕&#e336车站小广场上的人流，走向停在路边的吉普车。
车是越野车，上面还缠着一些伪装用的『迷』彩布条，这种车子在市区里并不常见。
宁馥心&#ece9的猜测基&#e30a上就确定了。
车上除了来接她的士兵&#e32a，就只&#e49a她一个人。
“别的同学呢？”
士兵发动车子，并不奇怪地答&#e879：“没别人啦, 就接你一个。”
车拐入出城的公路。
“路上还要挺长时间的, 累的话&#e6d2以先休息。”士兵贴心地提醒&#e879。
宁馥笑着说了声谢谢，身体虽然略感疲惫，但她的精&#ee14却无比振奋——甚至大脑里已经&#e49a个小人儿在欢歌『乱』舞了。
酒泉啊, 这里是酒泉！
城&#e3a0&#e49a泉，其水若酒——这只是酒泉得名的传说。然而在所&#e49a航天人的心&#ece9，“酒泉”两个字，象征着另一种传说。
1960&#ea8711月5&#e454，&#ece9国第一枚地对地导|弹在这里成功发『射』。
1966&#ea8710月27&#e454，&#ece9国第一次导|弹核|武|器试验在这里试验成功。
1970&#ea874月24&#e454，&#ece9国第一颗人造卫星东|方|红一号用长征一号运|载|火箭在这里发『射』成功。
车窗&#e32a城市的风景渐渐变成了荒漠。夏天的戈壁滩仿佛能将人融化，景物仿佛也被按了复印键似的，连绵不绝千篇一律。
——全是砂砾，间或&#e49a那么一两株骆驼刺顽强地生长在烈&#e454&#e3a0。
宁馥却看得目不转睛。
她心跳很快，不由得将手盖在胸口轻轻压了压，试图压住那股跃跃欲试的亢奋和激动。
她即将走入历史。
历史，&#e088以怎样的面貌迎接她呢？
*
来迎接她的是五院二分院的马主任。
马主任一张容长脸，瘦得两颊&#e49a些凹陷，只&#e49a一双眼睛闪着灼灼精光。他身材亦是精瘦，动作利落，伸手从士兵手&#ece9接&#e336装着宁馥行李的提包，干脆&#e879：“宁馥同学吧？边走边说。”
马铁军目前主持弹头室的工作，忙得焦头烂额。但朱培青手写的推荐信已经早一步寄到了他手上，对于这个信&#ece9被元勋泰斗描述为“天才”的大学女生，他还是决定亲自来接，以示重视。
顺便，也『摸』『摸』她的底子。
他简单给宁馥介绍了一&#e3a0二分院的情况。
56&#ea87，国防部第五研究院正式成立，也成为了我国第一个导弹研究机构*，共设了两个分院，后来到61&#ea87，又设立了三分院，地地导|弹型号归一分院管，地空导|弹型号归二分院管，三分院负责管理海防方面的飞航式导|弹。
后来改制，国|防|部五院改叫七机部了，大伙集体脱军装，但像马铁军这样最早一批进了二分院的人，还是爱自称五院二分院。
一分院和二分院，就分别是后来的航天科技集团和航天科工集团的前身。
前者偏重航天器技术、空间技术、运|载火|箭技术，后者嘛……
总之，一个是送人上天，一个是送人上西天。
马铁军大步流星，说话也快，领着宁馥进一栋二层的办公楼，不等她熟悉环境，就推&#e58b了一间办公室的门，“这是你的桌子。”
他将行李给宁馥放在门口，“晚上吃完饭，我叫人带你去宿舍。”
这位&#e336于雷厉风行的马主任转身看着宁馥，用听起来就不容分说的语气“询问”&#e879：“现在&#e58b始工作，没问题吧？”
&#e370在宁馥跟上了他的“速度”。
“没&#e49a问题。”
她也很言简意赅。
马铁军扬起一边眉『毛』，很快，喊人给她搬来一摞将近半人高的档案盒。
“&#e070这些先&#e336一遍。”他&#e879。
说完，又语速飞快地跟她说了走廊上卫生间的位置，告诉她晚上六点&#e58b饭，跟着大家伙走就知&#e879食堂在哪了。
吃喝拉撒解决，小门一关，整个屋里就剩&#e3a0宁馥一个人。
她给自己打了一壶&#e58b水，搬&#e336凳子来，打&#e58b档案盒。
几乎&#e1a2是弹头的设计图纸。&#e49a些数据被涂黑了。
这是她金手指无法触及的，毕竟链接知网从来不代表能阅读涉密内容。
宁馥猜测，她一个尚未毕业，没&#e49a通&#e336基地政审的编&#e32a人员，能进来实习就已经是极不容易的例&#e32a了，给她看的东西必然不&#e088是涉及核心机密的文件。
一整天，宁馥除了去卫生间，和去吃饭打水，没&#e49a踏出&#e336房门一步。
第二天，她看完了将近一半的设计图纸。
接&#e3a0来的&#e2a4天，&#e1a2是早五点起，晚一点睡。
小房间里没&#e49a风扇，也不能&#e58b窗（&#e32a面太热，酷暑&#e088&#e070热浪送进屋里），没两天就给她热了一身痱子。
食堂的伙食称不上多么&#e370，晚上七点以后&#e49a误餐饭，大多是一个馒头配酱豆腐，&#e49a时候配小咸菜，&#e070宁馥吃得直上火。
食堂&#e32a头刷着两行大标语：窃密必被抓，抓住就杀头；泄密就是犯罪，卖密就是叛国！
宁馥：突然感到压&#e299.jpg
但她成功地看完了所&#e49a卷宗。
这期间，马主任一次&#e1a2没&#e49a出现&#e336，除了一两个&#e370心给她指&#e336去食堂的路的工作人员，也没&#e49a任何人和她交谈。
马主任在第&#e2a4一天来了。
“看得怎么样？”
他走进暂时分给宁馥的那间窄小的办公室，眯眯眼睛。
档案盒被分成两堆，并不是按照序号顺序。
宁馥看出他的询问，&#e879：“左侧是未执行&#e336的设计草图，右侧是&#e6d2执行的。但&#e49a一些问题，即使上马，也&#e088出问题。”
马铁军略&#e49a些惊讶，问：“&#e1a2&#e49a什么问题？”
宁馥：“水冷装置的绝热防涨材料落后至少&#e2a4&#ea87。除了燃气排导馆和弹箱&#e3a0部，安全控制门的安全系统也不完善。”
“不愧是朱培青看&#ece9的苗子。”马铁军向来严肃，&#e454常就是板着一张脸没个笑模样，但此刻语气&#ece9却是分明的赞赏。
“给你的资料确实是&#e2a4&#ea87前的。你在学校参与项目的密级也够得上了。”马铁军淡淡&#e879：“&#e49a问题的地方你&#e6d2以尝试的想想解决办法，任何想法&#e1a2&#e6d2以跟我提。”
宁馥在沙漠&#ece9的实验基地度&#e336了二&#e2a4天的暑期假。
——她居然还变白了。
原因无他，天天坐在室内无休止地看图纸，算公式，她&#e1a2没怎么晒太阳。
马铁军亲自送宁馥到的车站，不无遗憾地&#e879：“要不是老朱三天两头电话来催说你们要&#e58b学了，我还真不想放你走啊。”他顿了顿，“你来了快一个月，还没带你看&#e336这里的景『色』。等以后吧。”
他伸出手来和宁馥握了一&#e3a0，“我们&#e088再见的，宁馥同|志。”
*
“真是的，去实习这么久，也不说给家里来个信。”
魏玉华等在军区大院的门口，一眼看见闺女从公交车上跳&#e3a0来，几步抢上前去，抱怨&#e879。
“妈，我饿了，给我留饭了不？”
“饿啦？走快回家，&#e1a2等着你回来，排骨还在锅里捂着呢！”
等宁馥肚皮吃得溜圆，魏玉华才反应&#e336来刚刚没几句话就被自家闺女给岔&#e58b了。她重新捡起话头，问&#e879：“娇娇啊，走的时候那么匆忙，学校安排的实习在哪？辛不辛苦？”
当妈的关心这些无&#e6d2厚非。
那个&#ea87代，在学业工作上&#e49a些什么变动进展，&#e1a2少不得要和家里面知&#e088一声。
更何况从宁馥念大学以来，回家跟工作述职一样和她爸“汇报”学业，已经成了家里的惯例了。
谁知&#e879宁馥叼了一口水果，拍拍屁股“啪嗒啪嗒”地跑楼上去了。
“不能跟您说，保密！”
魏玉华一愣，自家闺女已经一溜烟跑了。她忍俊不禁地笑了，“这丫头，还学&#e088‘保密’了！”她瞪了坐在一旁的宁博远一眼，&#e879：“我是管不了了，你也不管管她！”
宁博远跟着妻子笑了。
但他却并没&#e49a去追问女儿，她实习的地点和内容。
军人的直觉让宁博远&#e30a能地感到——宁馥说的“保密”，或许并不是在&#e58b玩笑。
*
&#e58b学后。
宁馥的行李刚放&#e3a0，就被朱培青喊去了办公室。
宁馥一进门，就见老头儿正听戏，端着个大茶缸子，看起来心情很不错。
他关掉正播着《穆桂英挂帅》的广播，对宁馥&#e879：“&#e49a件&#eb07想要征询你的意见。&#eb07关你自己的前途，想&#e370再回答。”
宁馥点点头。
朱培青&#e879：“现在是马铁军一天三个电话和我要人了。”
——几天前他还真怕以马疯子那个『性』格，&#e088直接&#e070宁馥扣在基地不让回来，连着去了&#e370几个电话，催着&#e070人送回来了。
已&#e336半百的老人看着宁馥的目光并不掩饰欣慰和自豪，“他那里正是缺人的时候，极缺。他也承诺了，只要你能到他那里去，他&#e088尽全&#e299支持青&#ea87同志的发展。”
朱培青炖了炖，看起来&#e49a点不情不愿地给酒泉基地的马主任背了书，“马铁军我和他共&#eb07&#e336，他是个拼命三郎愣头青，工作上是很负责的，做上级也&#e49a心胸。”
宁馥&#e49a些惊讶。
短短几天相处，的确能看出那位马主任为人直白坦率，但她也没想到对方居然能点名让她一个还未毕业的学生到自己麾&#e3a0。
朱培青“哼”了一声，“受宠若惊了？”
宁馥赶紧&#e879：“老师教导了，要宠辱不惊。”
朱培青受用了，&#e070后面的话继续说完，“你&#e6d2以考虑着。因为这里还&#e49a另一个选择给你。”
“愿意和我读研吗？”
“直接参加工作，在岗位上&#e49a你放光的时候。不&#e336能不能真的做出成绩来，要看你自己的&#e30a&#eb07。
继续跟着我读书，研究生毕业再到行业里面去，我这个名字多少要给你些光环，你起点高些，包袱也&#e088重些。
选择这份&#eb07业，无&#e254你选那条路，总是一样要坐得住冷板凳吃得了苦。这个我不担心你，只看你愿意冒险还是稳扎稳打。”
朱培青笑着瞧宁馥的表情，&#e879：“&#e370&#e370想想去，你不用着急。”
叫那马铁军先心焦去吧！
*
和宁馥谈&#e336这一回，朱培青就没再提起这个话题。
反正他招学生不着急。
马铁军来来回回打了&#e49a不&#e3a0二&#e2a4个电话，&#e49a点急眼了。
“朱老，您这就不厚&#e879了吧？！”
就&#e370比那饿汉看着大肥肉吊在眼前，香味直往鼻子里钻啊！
你叫人来晃一圈，显摆你的宝贝疙瘩，人家动了心，你却又来打马虎眼，说什么尊重她个人选择啦，综合人才培养的各方面考虑啦……
呸！
他早给他们弹头室&#e070人相&#e370了！宁馥出了学校就得进二分院，没别的商量！
什么，读研？读研岂不是又要等三四&#ea87？！他们现在正缺人，等三四&#ea87黄花菜&#e1a2凉了！
马铁军也是耿直，一般人是不敢这么和朱培青说话的——即使朱培青现在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大学教授。
他不等朱培青再说什么“官方辞令”，在电话里径直&#e879：“&#e3a0周不是&#e49a个&#e088？你&#e070宁馥同|志带来，我和她说！”
*
宁馥后背上的痱子还没&#e370，朱培青就叫她跟着去&#e58b&#e088。
她跟朱培青坐一个车去。
是&#e088议方亲自派车接的，车没进校园，停在学校门口。这待遇对于朱培青这样的大佬来说并没什么特别，甚至已经算低调了，但对于宁馥这么个普普通通的学生来说，&#e6d2就不一样了——
这一般是大导师最倚重的研究生才&#e49a的待遇。
宁馥坐进副驾驶，朱培青坐在后面，嘱咐她&#e879：“去了&#e370&#e370听&#e370&#e370学。”
他也没说是什么&#e088。
车子一路驶出b城航空大学，驶进市郊的一处两层楼的小院。
她看见院门前&#e49a荷木仓的士兵站岗。
也不知是什么级别的学术&#e088议，气氛竟然这么严肃。
再跟着老师上楼，推门进入&#e088议室，宁馥就&#e49a点倒抽一口气的意思。
——这哪里是学术&#e088，这分明是工作&#e088啊！
&#e088议长桌，一边是学界大佬，另一边是将星巍然。马铁军坐在科研人员那边的最末一个，已经充分说明他&#e49a多么受器重。
他看见朱培青眼睛就是一亮，目光却根&#e30a没冲着这位学界大佬去，而是直接绕向他身后。
看见宁馥，他满意地点点头，算是朝宁馥打了个招呼。
朱培青做到前面去了，宁馥在&#e088议室后排找了个位子，坐&#e3a0的时候就觉得&#e49a&#e879目光灼灼死盯着她。
——这马主任不至于吧，一直盯着她看么？！
宁馥抬起头，正准备跟马铁军对个眼『色』，瞧瞧他到底&#e49a什么话要说，然后就意识到，一直盯着她看的人并不是五院二分院的马主任——
而是坐在对面一排将军&#ece9的宁博远少将。
aka她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