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2章 真谎
慕容阔真应该庆幸这时候的消息传递不便，否则若是这样的事情穿到郁和衷的耳朵里，必定来到贺兰关的第一件事就是先料理了他。
郁和衷最讨厌鬼神之说，在他看来，这世间若是真的有鬼神，那他这么多年来战场拼杀杀了那么多的人，死后下地狱不说，难道不得有成千上万的鬼魂来找他寻仇吗？他又如何会活到今日，由此可见，所谓的鬼神之说不过是无稽之谈罢了。
自打津州被大夏的军队攻破，贺兰关便陷入了随时都会被攻打 危险之中，人心惶惶，甚至夜夜都有妇女儿童的啼哭生，仿佛是提前哭一哭自己的苦命罢了。
慕容阔又何尝不是夜不安枕？他已经许多天都没有合眼了，每每闭眼仿佛都能看见贺兰关的城门被攻破的模样，叫他不由心惊胆战，害怕的厉害。
明日就是祭天的日子了。
慕容阔这样安慰自己道。然而安慰也仅仅只是安慰，起不到任何实际作用，他仍旧是睡意全无，瞪大了一双眼睛望着头顶的天花板，心中的思绪乱作一团，理也理不清楚。
二十七岁的人生如今却仿佛是走到了七老八十的尽头。
慕容阔觉得自己瞻前顾后，没有一点年轻将领血气方刚的模样。
大抵是贺兰关这个地方这些年呆的实在是太过安逸，叫他懈怠了吧？
养花弄草的生活，似乎比上阵杀敌更要有意义。
“唉。”
慕容阔这口气叹的倒是十分真切，发自内心的惋惜。
虽然他十分清楚，自己这个所谓的祭天仪式，并不能起什么实质上的作用，可到底还是能够安抚一下百姓，也顺带着安抚一下自己悬着的心。
他瞪着眼睛看着窗边的月亮逐渐落下，天边泛起的鱼肚白十分好看，一层一层晕染开来，哪怕是京都的顶级画师都不能画出贺兰关清晨天空美好的万一。
慕容阔的眼圈酸酸胀胀，是一夜没睡的疲惫。
他从床上爬起来，对着铜镜照了照，不由一声苦笑：“二十七岁？”
他眼下哪里还有二十七岁的模样了？
哪怕眼下说他三十七岁恐怕都有人信了吧？
慕容阔没有再唤外面的婢女进来为他更衣，他决定了，今日就给她们放个好假吧——
他们也都是辛苦的人。
如今这有一天没一天的，能够舒服一天，也算是赚了吧。
慕容阔抬手揉了揉自己的脸颊，将僵硬的脸颊揉的稍微松快了一些，方才出了门。
今日他还要再笑一天，虽说这几日他已经哭笑不得的将脸都愁僵了。
可无论如何，他今日都要笑的漂亮。
“将军大人，城中已经准备好了，您什么时候出发？”施恒微微俯了俯身，站在慕容阔的面前却叫他看不透。
慕容阔点了点头，正了正衣襟，没有过多的犹疑便说道：“走吧，别叫百姓们等急了。”
施恒忍不住抬起头望向慕容阔，有些欲言又止——百姓们等不及的估计是因为还想再好好的活下去吧，可是他们又哪里知道，这个他们所有人都爱戴的将军大人，此时已经多半放弃了抵抗，想要靠那些虚无缥缈的神明来救赎他们。
这怎么可能呢？
施恒吞了吞口水，半晌方道：“是。”
他终究是没有将心中所想的话都一五一十的说出来，只是默默的应着慕容阔的吩咐。
马车穿过街道，朝着城中的方向缓缓驶去，赶马车的随从一个比一个脸色难看，仿佛他们此行便是去要他们送死一样。
慕容阔坐在马车里，仿佛察觉不到自己手下间气氛的诡异。他知道他们都对自己的做法感到不理解，可他没有办法，他只能这么做。
如果可以，他又怎么会不想保住贺兰关的百姓和贺兰关呢？
“将军大人，到了。”
马车外面传来恭恭敬敬的声音，是有人在请他下车。
慕容阔深吸一口气，调整好自己的心绪方才掀开了马车车帘，光明正大的走了出去。
“将军大人！”
“将军大人，大夏真的打过来了吗？！”
“将军大人，听说大夏有八万人是真的吗？”
“将军大人，我们是不是快要死了？”
“……”
嘈杂的声音钻进慕容阔的耳朵里，叫他避无可避，也不能去避。
他只好在施恒的搀扶下走上祭台，用自己已经几近沙哑的嗓子对着众人道：“贺兰关的百姓们——你们不必担心，我今日前来，便是为了大家祭天祈福，大夏的确突袭了津州直奔我们贺兰关，可我们也并不是只能原地等死的！我们还有我们的神明！只属于我们贺兰关的神明！他会保佑我们！”
众人面面相觑，仿佛是没有想到慕容阔会说出这样一番话，百姓们原以为这位将军大人会同他们讲讲形势的严峻，并极力劝说他们不要离开贺兰关，却没有想到慕容阔一开口，便是叫他们相信此事没有大碍。
可这是打仗啊！又不是小孩子过家家！怎么可能没有大碍！
于是很快便有人提出了质疑：“我们贺兰关有神明吗？”
慕容阔满脸严肃和敬重，仿佛是对自己即将提到的神明的尊重。
“当然有，每一座城池都有自己的守护神，我们贺兰关也不例外，否则怎么会连年的平顺？”
“可是今年并不平顺啊大夏都打过来了……”
“这只是神明对我们的考验。”慕容阔一本正经的站在台上同那人滔滔不绝的讲着，摆出一副我十分有道理的模样，仿佛是不接受其余人的质疑。
施恒听着他在台上睁眼说瞎话的本事，不由觉得额角突突直跳，只觉得自己若是在多听一会，非得冲上台去将他这不打草稿的谎话都拆了去。
然而理智却是不断告诉他，他不能这么做，他一直相信慕容阔，已经这么多年了，眼下这种情况，他更应该隐忍。
“你们几个，现在去把各个城门都封死，没有将军大人的命令，谁也不能擅自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