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自有风月
雨泽看了这神像,也不明就里,只觉得神像漂亮。
秦家和陈家向来家规严格,他哪有时间去接触外边?更何况这些事情,连提也没人跟他提过。
他转头问雪瑶道:“家主,要不要上一炷香?”
雪瑶看着神像道:“兔儿神虽然管姻缘,但却管不上咱们的事情。”
雨泽不以为然:“既然是管姻缘,那我和家主也算姻缘,专门而来,又何妨表示一下呢?”在神龛旁边拿了三支香,扔下几个铜钱做香火费,点燃了香,恭恭敬敬地做了三个揖,将香插入香炉。
雪瑶见他如此,心中倒突然不安起来,忙双手交握,闭了双眼默默祷道:“兔儿神,我们妻夫路过,表示尊敬给您上香,可不是求桃花,请您不要误会,勿怪勿怪。”
雨泽上完了香,看着雪瑶还没张开双眼,笑道:“家主也是很信这位兔神嘛。”
上了香,雨泽便没了刚才的拘束,在他心中,给神上香,就等于去别人家拜访时敲了门。雪瑶还在细看那兔儿神的神像,雨泽就溜达到了院中,左右一望,看到了刚才没有注意的两间偏殿。
两个偏殿只是比正殿小一些,屋檐矮一些,没发现其他区别,建构上没有什么巧思,中规中矩而已。
雨泽读偏殿上挂着匾额,一间是文士殿,一间是武士殿。
雨泽点头道:“这倒奇了,又是什么神?”抬步便进了武士殿。
武士殿中,是两尊神像在一起。
这两人是军营中将领的形象,一人羽扇纶巾,身穿长袍,坐在前边,一人站立在后,身披甲胄,手按长剑。两人面前,放着一个军中常用布阵的沙盘。披甲胄之人微微欠身,看着盘中阵型,没有按着剑的手放在长袍人肩膀之上,面露喜悦之色。长袍之人手指沙盘中军阵,还在凝思。
雨泽心想:“这里面两位,定是了不起的将军了。能和良友一起运筹帷幄,决胜千里,让我心中还真是羡慕。我如果也有这样要好的朋友,那便好了。但愿我秦雨泽此生也能得到知己。”想到这里,便又丢了些香火钱,在香炉中上了三炷香。
雪瑶在院中踱步,看到雨泽拜武士,便也进去看了一眼。
这两人确实是古代了不起的英贤,种种事迹,史书有载。据说两人亲如手足,他们的娘子是两位同胞姐妹,都是贵族出身的大美人,即便婚后,两人也一如从前,时常在一起挑灯夜话,同榻而眠。年少时读起来,总觉得有哪里怪怪的,今天却知道了,原来是有些这种关系的苗头。
雪瑶心中默想:“其实这样的英贤,就算真的是这种关系,却也是无损英名,史书又何必遮遮掩掩,反倒显得小家子气。可若是后人牵强附会,强说有关系,那也挺好笑的。只是,人人都没法否认他俩确实厉害,活到这个份上,不就够了?”
这时,雨泽已经溜溜达达地走到了文士殿,雪瑶便跟了过去。
文士殿中其他摆设,与武士殿相同,只是与武士殿兵营的气氛不一样。
两尊神像风雅灵秀,一看便是两位知书达理的少年男子。
只见二人一穿蓝,一穿碧,衣服颜色淡雅,冠带袍巾整齐干净。两人携手站在一条小桥上,向着同一方向望去。顺着他们眼光,能看到空中用细线吊着的一对彩蝶。那彩蝶翅膀宽大,拖着凤尾,身上五彩斑斓,非常漂亮。
这两人虽然静立,但那手中的洒金折扇都已经微微抬起,似乎要将蝴蝶托在扇上细细赏玩。这组塑像静中有动,十分吸引人目光。
竟然是梁山伯祝英台,这是大周朝的传说,雪瑶倒是看过这个故事。但戏台上所演,乃是一女一男,这祝英台是个女子,自幼丧母,由于好奇,穿了男装混入男子学堂,偶然邂逅了男子梁山伯。
两人结为金兰,朝夕相处,渐渐相爱。本应结为连理,但是门户不对,遭受恶人欺压,最终双双殉情,化为蝴蝶。
雪瑶和均懿昔年看戏之时,便觉得剧情有些漏洞,两人便互相戏言,莫不是祝英台本来就是男子,只是不愿意再装作女子才出走,这便更真实了。
没想到,不止是她们这样想。
雨泽不认识这对男子,但是那蓝袍男子脸型长圆,神色文静,让他想起了逸飞,便转过头去,跟雪瑶说了。
再不挑明,可真要出事了。
雪瑶无奈道:“都是我的错,整天跟你浑说,说你要嫁给逸飞,看来是朱雀神火了,把我交给兔儿神,带我来看此庙,给我个教训。此庙是保佑两位男子的姻缘,可别再拜了,再拜下去,兔儿神真的给你和逸飞牵了线,我可就要疯了。”
雨泽惊讶道:“两……两个男子?那他们怎么感孕生子?”
雪瑶屈指在他额角轻敲:“小糊涂,你当天下男子都紧张子嗣的事吗?总会有人不想嫁人,总会有人喜欢和自己一样的人,天下之大,竟是人人不同。勿以自己之心,去强加于他人,这便是兔儿神和朱雀神想告诉你我的事了。”
雨泽突然被揭示了真相,半天转不过心思来。雪瑶也不打扰他,牵着他慢慢走回了客栈,雨泽呆愣之中,就连什么时候回去的也没有搞清楚,直到午饭时间,还捧着碗发愣。
雪瑶催道:“快些用饭,杏寨驿站已经来了消息,下午咱们动身,晚上天黑时候就可以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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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泽直到坐在车上,还有一肚子问题,便问道:“为什么家主知道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我都不知道呢?”
雪瑶道:“正经事为妻的也知道不少。况且雨泽不知,未必别人都不知,这很正常,又有什么奇特之处了?倒是你的账想明白了什么,说来听听。”
雨泽小心翼翼道:“家主,我觉得,商家本来吃的就是利润饭,这三年不到,三十万两银子白白地丢开去了,说浑不在意,定是不可能的。这两本,讲得好听些叫赊账,讲得不好听些,这是索贿。要讲到最不好听的,恐怕是官以权压商,暗地勒索。”
雪瑶点点头:“还有呢?”
雨泽面色凝重道:“这三十万只是个附加的甜头,更多的定是实际贿赂的银两。嗯,是了,刚才说起乱七八糟的事情,这倒提醒了我。像柳畔巷子这种地方,出几个花魁陪一陪当官的,恐怕也少不了。还有譬如官员去商人家里赴宴,商人包下游船请官员游湖等等,这些看不见的花费在商人自己账里头,算也算不过来。”
雪瑶面色缓和,道:“难怪连皇上都钦点你跟我来,果然是不错。”
雨泽大着胆子,抱上雪瑶腰,拿自己脸侧贴着她脸,笑嘻嘻道:“雨泽嫁给家主果然也不错,是不是?”
雪瑶将手放在他手背上:“确是人才,这么贤德,以后便不唤你名字,就以贤夫代之。”
雨泽见雪瑶接受自然,心里欢喜无限,将脸转过来,亲亲雪瑶嘴唇,道:“家主又取笑,家主对哥哥都是叫名字的,怎么对雨泽就不一样?”
雪瑶微笑道:“你看,说了这个问题,又满口是哥哥了。”
雨泽撇撇嘴道:“咱们悦王,薄幸之名天下皆知,万木林中过,片叶不沾身的主,哪会在乎我一个小小侧侍君的得失?宁愿去青楼,也不去我房间,我可是天天求着伺候您哪,您倒好,一点儿也不放在心上。您自己倒想想看,多少次宁可不在家里过夜,也不来找我的?您自己倒说说,我伺候得不差吧?”
雪瑶点头道:“这就是问题所在了,雨泽嫁到王府来,可不是伺候我的。要人伺候,我身边恨不得梳头洗脸都专门有一位仕女,雨泽其实只需要做想做的事,自由一些,你是侧侍君,又不是我的随从侍卫。”
雨泽认真收紧手臂,将下巴放在雪瑶肩上:“我最想做的,就是跟家主在一起,照顾家主,伺候家主。当年未嫁之时,不知道日思夜想多少次,只要能碰到悦王储一片衣角,我都会很满足。定亲未嫁那段日子,每到夜深人静,我只要一想到以后家主可能睡在我身边,离得那么近,我就睡不着了。前几日家主生我气,我也不好过,面对着家主,还觉得想念,就怕一眨眼看不到,家主就不要我了。家主和哥哥都是皇室出身,自然不会有这等云泥分别之感。而雨泽得来不易,便更是觉得疏离,没办法把自己摆在和家主同等的位置上,便生出了自甘卑微的念头。仕女能伺候的,我也能,仕女不能的……”说到最后,自感失言,脸上一片火红,埋着头不敢再说。
雪瑶本想抓住他话柄调侃几句,但这话中真情流露,也大是感动,想想从前的冷淡,自己也觉得过意不去,伸手摸摸雨泽的侧脸,火烫火烫的,心中一阵激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