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点燃的火种
丝绦心中一沉。
昨日高晟提醒她要注意风铃的变化,千万不要让悦王如了意,她还笑他多管闲事。高晟却收了嬉笑,认真道:“丝绦,你却没想到这一节。若是悦王顺着这孩子身后的案底一路查上去,你这地方,还有没有好过的?”
丝绦咯咯笑道:“我这是风月场,和她们官场有什么关系,大不了现任官儿们落了马,总会来新人的。我这营生虽是私营,可也是在教坊册子里记着的,怕她怎的!”
高晟冷笑道:“丝绦,你是过得太自在,聪明劲儿都消磨了吧?此地官商盘根错节不是一两天,那悦王要整治他们,带起你来,不过顺手的事儿。你虽然没有给这些官员金银之贿,可是一旦风铃家案平反,因此归了悦王,到时候只要问上一问,这孩子被你指使,招待过谁,为的何事,还不是顺藤摸瓜?我可不认为这些事儿都是能见得光的。”
丝绦沉吟起来,片刻,展颜道:“王爷也太多虑,一个开风月场子的,送个把美人给上头,也自然常见,没有这么严重,到时候我自有主张。”
高晟摇摇头道:“还不明白?于理,官伎应该在官家教坊,怎么会在私营小院儿里?于情,你好不容易佻教的他,让他做这些事,你能同样使唤你其他的花魁么?于法,咱们没少跟这些官员交易,当时的契书也不少。一旦悦王查到的事情越来越多,势必会请旨,对现在这些官员们抄家处理,查着查着,居然还牵连出了走私敌国,这条线牵在你身上,你无论如何也跑不脱,还要什么主张么?”
丝绦仍然是满不在乎翘起嘴角:“老娘要跑,恐怕还没有人拦得住。”
高晟幽幽道:“贺翎的铁衣宫卫,你能同时对付几个?”
丝绦双手叉着腰:“哈?铁衣宫卫是宫里头专用的侍卫,会千里迢迢来扶柳,干这些无聊差事?别开玩笑了。”
高晟慢慢地说了下去:“铁衣宫卫的佼佼者,都被选去做黑衣暗卫。这些暗卫,一人能擒虎,二人能制犀,三人能屠龙。悦王若是请旨整治这些官员,小女皇必定会派出黑衣暗卫五人左右,保证无一犯落网。你自思有几分胜算?”
丝绦此刻才目瞪口呆:“这么说,我们卷进贺翎的内斗了?”
高晟笑道:“傻姑娘,你当悦王真是闲得无聊,跑出来散心吗?还是你以为,贺翎这个小女皇坐拥江山,只是一场过家家?新官上任还有三把火,何况皇帝!一国臣服,可不是容易的勾当,又要心肠够狠下手飞快,又要做得堂皇万民称颂。反腐翻案,总是好由头。据我在京城所知,这些地方官把小女皇看的太低了,她可是正预备着好大一顿杀威棒,就等着悦王坐实此事呢。”
他看丝绦面色变了,却笑了笑道:“不过,我倒也有个缓兵之计。她不是爱查访江南的事么?我倒有个地方,让她好好查一查。”
“风铃,妈妈今日来的哟,是咱们王大人那里,要你去一趟。你打扮一下,天一黑透了,王大人家里就有车来接你。”
风铃从沉思中骤然惊醒,强迫自己回到伎子的情态:“我……我不去!”
丝绦板起脸道:“由不得你不去!王大人这几日应付贵客,焦头烂额,你自家也是知道的,怎么这么不懂事,大人百忙之中能想得起你,是你的福气,听话,头发梳一梳去哟。”
风铃身体微微有些颤抖,哑声道:“每次去她那里,都……妈妈,再去几次,怕是性命都不保了……”
丝绦挥挥锦帕:“妈妈当然理会得,已经跟她说好了,不会太为难你了,这些大人平日为民操劳嘛,有些怪癖也是该当的,你也多体谅体谅才是嘛。”
“可是……”
“没有可是了,之前不是也都应付过来了?妈妈知道,上次那贵客没动你,让你失了手,你不敢发挥,但是喜欢你的人更多嘛,别发呆了,快去吧。”丝绦做出和之前一样的不在乎,但是她自己知道,她有多么紧张。
说服了风铃,丝绦仍然不敢放松,一直站在门边看着风铃上车,听得马蹄声踏在街上的声音越来越远,直到远得听不到了,才松了一口气。
她手里握着一条浅绿的罗帕,此刻觉得帕子里有什么东西硬硬的,展开观看,自家摇头苦笑。方才握拳,竟然握断了一根寸来长的指甲。
“真是不行了,一点小事,都能让老娘成这样了。”丝绦自己哀叹着,缓缓地走回了珍珠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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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转了个弯,往王家方向去了。
但风铃心有疑虑。
王县尹一向是个小心至极的人,一不可能直接带他出来,二不可能在他伤势未愈的时候把他叫出来。
他坐在马车里,刚想掀开帘子看看,车夫回身一鞭子抽在车架上,正抽在他手背,虽然不重,但吓了他一跳,捂着手上的鞭痕缩回了车里。
这不是王县尹的车,王县尹的车上怎么会有武功这么高强的车夫?
马车虽去的王家方向,却并不在王家停车,直到来到郊外一处小院,车夫冷冷地对他道:“下来。”
风铃的心紧张得要跳出来,但他曾经亲历险境,知道现在性命无忧,顺从地下了车,跟着车夫走到院内,进了一进院子,在里面的一间房门口停了下来。
车夫拉开车门,把他推了进去。
风铃一个踉跄才站稳,看着面前坐了一个高大英俊的男子,穿着不像是贺翎衣衫的制式。他眨眨眼睛,无辜地望着那人,问道:“不是说王县尹找我?您是谁呀?”
那人冷冷道:“我可以帮你。”
风铃喜笑颜开:“好啊,您是不是看过我被王县尹折磨,发善心救我?”
那人道:“别装疯卖傻,你原本没有和我讲话的资格,只是用得上你,才把你叫来,若是实话实说,我便放你回去,若是你有不老实的……”
风铃勾起嘴角一笑,得意得像一只偷吃得手的小猫,他舔舔嘴唇,忽然从喉咙里发出一声销魂蚀骨的低吟,像是在享受云雨时的轻叹。讲话也带了些喘息,夹着双腿似乎站也站不稳,索性跪坐在地:“那您就要拿鞭子抽我么?我最喜欢这个了。”
那人倒吸一口气,面色煞白。
风铃原本不懂,为什么雪瑶嘱咐他,如果看到一个不像贺翎人的男子,就要做出这种情态,但他“见多识广”,发挥得实在自然之极,贺翎一般男子说不出口的羞人的话,他做了这么多年伎倌,一开口就是一车子。
果然才说了一句,这人脸色就变了,风铃反客为主,跪着扯开了腰带。他一身王县尹打出的伤痕在灯下泛着黑色,马尾辫子随着肩膀的弧度垂下,扫过肋骨旁边被踢出来的印记。顶了一下腰,似乎被人抚摸一般:“嗯……”
座上之人正是燕王高晟。
虽然离开朱雀皇城已经有一段时间,平时虽然与女子也有亲热,可寿王芝瑶在他心灵深处埋下的印记总是消不掉,无论多么激烈的云雨,也不能让他尽兴。
但若是坐在马车里,偶尔听到车夫挥鞭之声,他会突然勾起情思。
在他的心海之中,已经被改变了很多,只有他自己知道。
但是现在这个伎子,似乎是无意识地说到了这个话题,并展现了一身媚态,放得很开。像一只闲庭信步的猫儿一样,手脚一线,直直地,慢慢地,耸着瘦削的肩膀爬了过来。口中若有似无的低吟,加上额角滑落的汗水、挂在身上的薄衫,不经意间露出手上的鞭痕,高晟的鼻端似乎闻到了蔷薇花的味道。
他突然回忆起了蔷薇院中的事情,潮水一样的记忆本来被脆弱的盒子禁锢着,却一下打开。
勉力站稳的脚尖、胳膊被吊起的撕扯感、也是这样敞开挂着一领薄衫,空气似乎凝固,又似乎时间在飞速向前。
还有这样的爬行,似乎他已经不是一个人,而是忘记了所有自我,只知道求爱恋的、被豢养的兽。
鞭子的滋味并不难熬,但胸口难耐的肿胀,无法释放的拘束,能把他逼疯。一点一滴,伴着那过于慢的更漏滴答,在这全身上下一寸一寸地侵蚀入骨。
突然抽到脸颊边的耳光,突然蒙起的双眼,突然绕上来麻绳的质感,在身上记忆犹新。
风铃还在用魅惑的腔调,低声喘息着佻逗:“头发被整个抓在她手里的时候,那种动弹不得被控制的感觉,好安心……”
“我愿意为她去死……死在她手里……”
喃喃低语之中,屋内更漏一点一滴,高晟更是满心迷乱,不能自已,脸颊泛上不自然地潮红,双眼也失了神。
风铃看着男人的变化,勾起得意的笑容,知道自己成功了。
他突然打碎这个虚幻的梦境,噘着嘴跪在离男人有些距离的地方:“贵客怎么还不问?风铃等好久了。”
高晟忽然惊醒,已经搞不清刚才是梦境还是现实,吞咽一口,喉结上下一动,缓了缓神:“你……”
风铃无聊地玩着衣带,好像确实等了好久的样子:“贵客刚才一直看着人家,是想问什么?”
高晟心头火起:“滚!下贱的东西!”
风铃表情迷茫地踏出门来,敏锐地听到身后男人粗重的喘息,心里得意之极,面上却还要装作委屈,显得不太高兴,跟着车夫回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