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回访悦王府
芝瑶虽身在密室,却也有其他公务,方才喝茶之前已是忙碌了大半日,刚刚得闲。
早起处置了高晟,她便在密室中办公。先看邸报,又看其他文书,决断之后只让那两个极瘦的贴身仕女——孪生姐妹珍珠和琉璃,往来各处传话。
寿王府其他人等也知道蔷薇院的规矩,一看寿王殿下进了此院,便将求见的一概推了,各司其职,丝毫不见混乱。
悦王储雪瑶上午在宫中与太子商讨了计划,这才亲往寿王府中来。因芝瑶任性,反是让太子省了心,之前不能确定的一些部署,也放心地敲定了。
雪瑶在寿王府中是贵客,寿王府中人将她让到蔷薇院门口就离开了,由珍珠琉璃一路引领来到这间密室来。
她在芝瑶身边坐了,看高晟身上带伤的位置,已经知道她得了手,只笑着拿扇子敲她鼻尖:“淘气,贪嘴,一口不吃能怎么样?真是作了死的偷嘴猫儿!”
芝瑶倒不在乎,反抢了她扇子一丢,笑道:“满楼红袖,姐姐若没尝过,怎么京城都说悦王储多情薄幸呢?”
姐妹俩独处,连仕女都不在身旁,全然褪了老成之色,互相揭短,嘻嘻哈哈地打闹着,声音一丝也传不出去。
高晟被吊了一个白天,脑海中时空尽是虚无,颓然吊立着,迷迷茫茫不知此身在何处,也渐渐有些忘了自己的来意,再有人来喂食和放松时,已经失了骨头般软下去了。
雪瑶在密室中,看着女力士面无波澜地喂食和推拿,和芝瑶议论:“这也太没用了,才一天就……”
芝瑶也讽刺地笑道:“呵,还没有我家几位小星顶用。随便哪个刚来的时候,也比他撑得久。”
她在京城名声狼藉,所谓强抢民男,有时还抢女的,就是因为有些隐秘的差事不好带兵放在明面去做,她又不愿像历任善王一般细心织网、秘密抓捕,索性高调去办,倒也安全稳妥。被抓之人往往干系重大,同党不敢闹起来暴露身份,京城皆以为是怕了八王的势力,就更人人自危。
她兴之所至,有时也抓普通的少男,甚至还有少女,陆陆续续在家里养了七八个侧室,就连女子也纳为侧君,丝毫不管别人的侧目。
只因她幼年便常看女力士们拷问手段,从理鬓之年便亲自上手,渐渐只喜欢看他人痛苦之状,就连床笫之间也要将对方一番折磨才会意兴盎然,行云落雨。
自然之道,相生相克。有她这样喜欢欣赏痛苦的人,当然会有喜欢享受痛苦的人。
她的侧室皆是此道之人,入王府来一试便得了真趣,以往不堪启齿的隐秘,在芝瑶这里都算不得奇特,反而会细心根据各人偏好,施行不同手段,两相满足。
她倒也不是随便抢人。她生父李氏是刑部李尚书的嫡系男侄,她因得近水楼台,多学识人之法,一眼扫过去,就能确定那人是否是同道。
还有一件趣事。
芝瑶表面看来荤素不忌,标准却严苛得很。她们这爱好倒是也有圈子,其中消息相通,竟有毛遂自荐的小儿郎找上门来,芝瑶却都看了一眼,给些银钱打发走了。
雪瑶当时也听得人言此事,只是与芝瑶不太熟。遇上之时,试探着随口问了句。
芝瑶知她名声,也不瞒她,坦然道:“一看就知道这人没意思,还理他做什么?”
雪瑶听这一说,自是懂得其中奥义,笑道:“原来你是个明白人。”
自这事之后,两人虽然在名声上有天渊之别,在关系上却是平辈中最近的,这蔷薇院除了芝瑶,也只有雪瑶进得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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盯了一下芝瑶的差事,雪瑶便急匆匆回家。
悦王府中,一片张灯结彩,今日是在府中为禹瑶行及笄之礼,夜间便是摆寿宴,招待宾客们。
逸飞早得了雪瑶邀请,带上些为她控制心疾的新方子制出来的药品,又从善王府库中支了些不敷衍也不出挑的礼物,带了人直往悦王府而来。
踏进府门,眼看着悦王府仆众前前后后地忙碌,与他擦肩而过,他目光逡巡,寻找着雪瑶的身影。
今日主角是禹瑶,人最多的地方在正厅,逸飞就往廊后花厅走去。
雪瑶身形如柳扶风,柔韧与婀娜并立,中规中矩地穿着典雅的礼服,浅紫衣衫,大袖宽摆,双手笼袖,随意地站在花厅之中,和往来宾客言谈。她面上敷着严正的宫妆,神色庄重,给人不可亵渎之感,旁边谈话的人无不对其崇敬有加。
逸飞目之所及,心里不由自主又泛起涟漪。
耳边仿佛响起那首自己在少年时也偷偷学过、偷偷唱过几遍的京城俚歌:“大男已十五,夜半自怜语,弗愿嫁人否?愿奔悦王储。”
若我不是她的未婚侍君,见了这样的女子,是不是也这么想?
若小时候我们未曾订亲,见了这样的女子,我是不是也像歌中的男子,拒了婚事,深夜自语,只是因为幻想着她?
逸飞年长之后也稳重得多,并不计较名伎与侧君之事,此时从旁看他妻主时,似乎两人已经成婚多年一般安定,心中喜悦平静,只是目光追着雪瑶,嘴角含笑。
正在思量何时去打招呼好些,忽然鼻端一阵香风钻了进来,眼睛一花,几个贵族男子闹哄哄地推搡着,竟把他挤到了一边,径直向雪瑶而去。
身后护卫急忙扶了一把,逸飞低声道:“没事。”
一抬眼,只见花花绿绿的一团绣球占满花厅。
逸飞忍俊不禁,侧过身子打开折扇掩口笑,又仔细打量那几位。
那几个男子,无一例外地身上裹满了时下风行那种亮晶晶的绸缎,即使现在处于灯下也能刺眼地反着光,还不知白日里要怎么亮堂。看那衣服上还有折褶,明显是新做的。莫非就穿得这么急,连熨烫都忘了么?
再看那几位身上,只见从颈到腰,叮叮当当坠了一片的荷包、玉佩、香囊,头发上就更夸张了,有的是金珠八宝挂了一串,有的是戴了紫金冠,还拖着长长的翎子,还有一位,镂空金冠上仙鹤的脑袋衔着一个紫貂绒球,突突地颤个不停。
逸飞不由得抿了抿嘴,冬季制式的冠带,现在还往身上用,多少有些不合时吧?
就不想再提他们身上了:又在袖中熏了香,又在香囊中放了香,又在头上洒了香粉,那些乱哄哄的香味,像是刚抢了一间香料铺子似的。
更有甚者,其中一位男子脸上竟然还擦着一层官粉,涂了层口脂。
逸飞几年未走动各家,从没见过这么不像话的同龄人。
邹家因贪墨获罪,当事人三族尽诛,连累宫中邹郎官也降了品级。秦家也斩了几个相关远亲,再也没跳弹过。京城这些官职一有缺口,就会出现这种新贵。
“莫不是时下竟流行起这种风格?”
虽说心中觉得不像,但逸飞还是不自觉地低头,看看自己一身淡蓝袍服,虽也是上好的宫锦制成,但式样简约,绣纹规整,只在腰带上挂了一枚玉坠子和一个香包,跟他们相比似乎过于朴素了些。
他骤然想起,幼时因衣着简单,曾被秦雨泽看轻。
秦雨泽也在府中,不知今天是否会偶遇,又是不是小时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