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四章 蜉蝣撼大树
万俟凛轻轻笑了笑，说着：“你说的也不错，这场梦的确可以算作是噩梦。但是，阿音，你有没有想过，这个梦有可能是你前世的写照？”
前世？司璃音的呼吸一滞，愣愣看着万俟凛。
万俟凛继续说着：“梦里面，是前世，我负了你，看轻了你的生命；所以这一世，老天爷才给我这个机会，要我必须好好补偿你。我知道，现在说这种话可能有些强词夺理，而且我之前又那样伤害过你……有点晚，但是其实只要还有机会，就不算晚。”
司璃音依旧愣愣地，她只注意到了万俟凛的前半句话，便慢慢问道：“万俟凛，你难道会相信人有前世？”
万俟凛摇摇头。
“人之在世，则是当下。前世之言，不过逃避的借口。”
“哦。”司璃音垂下头。
她早该想到，依万俟凛的性子，看起来就不会是信神信佛，相信来世可期的人。
“但是，我的母后信佛。”万俟凛却又沉吟地说着：“小时候，母后叫我将来若为帝王，则莫造杀孽。可是在皇家，我并未是帝王，若是我不杀人，别人便要杀你。”
司璃音点点头。弱肉强食，适者生存。她对这个道理，再明白不过。
“若真有报应，那也是下一世的事情。下一世为畜为虫为走兽，也是下一世的事。那个时候，我都不会记得。”
万俟凛这么说着，言语中竟有了肃杀之意。
司璃音没想到，万俟凛竟是这样想的。
“不会的。生死有命，以后你杀人，我就帮你救人；你杀多少，我救多少。到时阎王审判时功过相抵，你不会变成牲畜走虫的。”
司璃音便急忙说着。
万俟凛顿了顿，忽的低下头来看她，嘴角微微上扬：“阿音，你是愿意了吗？”
“算是吧。”司璃音轻轻点头。
其实让司璃音做下这个决定的，正是万俟凛方才说这些话时的坦荡，这种天子家中与生俱来的挥斥方遒的豪迈，让司璃音自惭形愧。
若她再紧咬过去不放，不敢面对自己真实的内心，那才真的是枉再活一世。
万俟凛慢慢笑着，终于轻轻抱住司璃音。
“其实我现在给你说这些，也是想稳住你的心。”
“接下来的事，你不必管，也管不了。你只要好好养胎，待天下太平，我们就离开。”
司璃音轻轻问着：“你是还要打一场恶战吗？”
“不是一场，是许多场。”万俟凛声音一顿，“朝阳，只是冰山一角。”
司璃音有些不解，“你到底要做什么？”
“复仇。”万俟凛说着，“我面前有一棵大树。”
“这棵大树根基深厚，牵连甚广。”
“蜉蝣撼大树？”司璃音静静说着。
“不错。”万俟凛丝毫没夸大自己，但他又笑着，“但若说这棵大树内里已是腐朽不堪了呢？”
司璃音也笑了，说道：“那倒不如说它是一颗毒瘤。”
“是了。”万俟凛沉沉应着。
“你要小心。”司璃音收起玩笑的语气，说道。
“我会。”万俟凛沉静地回答着：“我以前本是决意即便同归于尽，也要将这颗毒瘤摘除的。”
“可现在不一样了，我有你，还有孩子。”
司璃音轻轻问道：“我们会给你带来负担吗？”
“不是。”万俟凛极快地回答着：“你们给我，是勇气。”
“我若不除去这颗毒瘤，那它更会祸害到我所爱之人，我的妻子，我的子孙。”
“这样说来，你不只是复仇。”司璃音慢慢说着：“你还想，让这个国家变好。”
原来她一直认错了万俟凛。万俟凛不是表面上这个飞扬跋扈的放荡王爷，他也是在尽力为这个国家谋事。
万俟凛轻轻笑了笑，说道：“今晚上真畅快。”
“怎么？”司璃音讶然。
“有些话，我憋在肚子里憋的太久了。”万俟凛说着：“现在居然有个人，会认真听我说这些话。”
“丛竹也不会吗？”
万俟凛摇头：“他比我更需要勇气。”
司璃音这才明白，以前，万俟凛放在心里的话，是永远不会说给别人听的。
她轻轻叹口气，说道：“以后，你可以把这些话，全说给我听。你不要闷在自己肚子里，我帮你藏起来。”
“藏在哪里？”
万俟凛放开她，很认真问着。
“藏在这里。”司璃音指了指自己的心。
两人相视一笑。
又温存了半晌，万俟凛便放开她。
“你要好好休息。”他说着。
“不是要随你去看母后吗？”司璃音问道。
“母后，”万俟凛扬眉，只慢慢说道，“她已经看见我们了。她告诉我说，她对你很满意。”
司璃音不知道的是，数十年前的昱蓥宫那场烧了三天三夜的大火，已把皇后烧得同昱蓥宫的灰尘化在了一起。对于万俟凛而言，只要一走进昱蓥宫，母后就无处不在。
万俟凛之前立志，不铲除凤冥圣族，他绝不再踏足昱蓥宫。可是今次他来了，只是想让皇后好好看看这个为他怀着骨肉的女子。
司璃音很懂事，虽不具体明白，但还是急忙捧手合十，对着虚空，嘴里念念有词。
万俟凛看着她说完，才好奇地问道：“你刚才在说什么？”
司璃音明朗地笑笑：“我请皇后娘娘一定要保佑王爷，心想事成，马到成功。”
万俟凛笑了笑，说道：“母后不是神仙，不是你求什么就应什么的。”
司璃音一时语塞。
万俟凛摸摸她的头，便起身。
“我走了。”
司璃音顿顿地说着：“王爷不用休息会儿吗？”
“不用。还有许多事情。”万俟凛静静说着。
司璃音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楚帝驾崩，这可是国丧。万俟凛应该是忙得一刻都停不了身。
那他还随自己在这里耽搁这么久。
“那你快去吧。”司璃音急忙催促道。
“嗯。好好休息。”万俟凛说走边走，身形一闪，便走远了。
司璃音看着万俟凛高大的背影，这才用手背探了探自己的脸。
好家伙。果然好烫，肯定是红的。
倘若司璃音现在去照镜子，那绝对是比红苹果还要红上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