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五章 万宁万寄
皇家祭天的队伍，繁重而豪大。一长串香车宝马，载着京都最好权势的皇族，迤逦而向京郊的祭坛而去。
万俟凛原意要驾马，但宫里的太监却又借着皇贵妃淑氏的名义狐假虎威，扯着尖细的嗓子阴阳怪气地便说道：“王爷，贵妃娘娘说了，咱们这是去祭天，为皇上祈福。你骑马，怕是有些不太妥当。”
当时万俟凛听了，一马鞭便抽到这太监的身上。
“你主子要说什么话，叫她自己来给本王说。”
万俟凛身份一直颇为尊贵，平日里连楚帝的话都没有认真听过。今日怕不是翻了天？一个太监也敢借着个得势的女人来对他大呼小喝了？他万俟凛何曾像这时竟要听从一个太监的调遣了？
那太监被打得“哎哟”“哎哟”地叫着，身子便一直在地上滚来滚去，想要躲避万俟凛凌厉的马鞭。
“五哥哥，”旁的皇族本都在默默看着，心里暗暗也叫着好。这时却忽的有个稚嫩的声音发了出来，却是帮着这个太监说话，“这个太监也不过是听候贵妃娘娘的差遣，本意应是不会冒犯五哥哥你的。”
“五哥哥，何必与这种阉人一般见识呢？”
说话的是敬亲王世子万宁，他和万俟凛同辈，却比万俟凛整整小了十五岁，今天才十二岁。若不是几日前万俟凛给敬亲王的一封书信，可能他不会在这么小的年纪便跟着父王来到京都。
京都是个大染缸，也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所以他的父亲――敬亲王，当年才在帮助楚帝登基之后，便立刻孤身一人回了自己的封地。娶妻生子，却一直不过问朝事。
这是万俟凛第一次见到万宁，关于他的传闻早已传遍西夜。楚帝身体康健时，也曾多次提起万宁，说他是皇族不可多见的全才，只是年龄太小。假以时日，必能成为国之栋梁。
民间有好事的人，将万宁同万俟凛对比起来。
万宁自然是比不过万俟凛的，但若是万俟凛第二，却也是民间那些以说书为生的闲人们，说书时极相当敞亮的噱头了。
万俟凛头次见着这万宁，心想着几份薄面还是要给这敬亲王世子。面上虽是不动声色，手却已暗暗收住马鞭的石头，再捏紧了马鞭。
“世子说这话，果然非是要世子的胸魄才说的出来的话。”旁边却忽然又插进一个声音来，这个声音明明极稚气，可语气偏偏让人听着可称为是讽刺至极。
万宁小小年纪，眉头却蹙得很频繁。这时便又蹙了起来，看向一旁说话的这个小人。
此人身量未足，唇边挂着笑，但这笑竟像是刻在他脸上似的，竟一直未有收敛过。
“万寄，一码事归一码事。别以为是在五哥哥跟前，你就可以口无遮拦！”
万宁小小年纪，说话却很是深思熟虑的模样。
万俟凛静静看着面前这两个大眼瞪小眼的小孩，他的马鞭早已重新握在了手上。
插话这个小子，原来就是敬亲王的二公子，万寄。
看着这个小子，万俟凛冷漠的眼里不知不觉便浮现几分怜悯和嘲讽。
敬亲王是个极聪明的人，从他当年果断放弃京都的荣华富贵而是回到荒凉的封地重新开始便可以知道。但这么聪明的人，却还是一不小心便犯了糊涂。
万寄和他的母亲，也许便是敬亲王这一生唯一的败笔。
外界传闻，笃志只娶一妻的敬亲王，却在王妃怀着身孕时，耐不住寂寞，宠幸了王府的杂役。这本是不光彩，又是违背了对王妃的诺言，谁知道王妃竟还让敬亲王娶了这杂役，还让这杂役生下了万寄。
寄，非盼生，宁为不是万家人。
这在民间是敬亲王的一顿风流韵事。可在皇族内部里，这便是敬亲王一时糊涂，遭那杂役算计的结果。但木已成舟，杂役已有了身孕，敬亲王只能纳了那杂役为妾，但却对她难得一见。
因为眼不见心不烦。
所以万俟凛对万寄，已经先入为主地产生了些怜悯和嘲讽的意思。
母亲不得宠，自己又是庶出，关键嫡长子已是世子，还是所有人有口皆碑的称赞。万俟凛在皇宫这么多年，贵族之间的勾心斗角早已司空见惯。
所以他可以想象，嫉妒和自卑可以一个人的心理扭曲成什么模样。
更何况万寄还只是个不能完全明辨是非的孩子。
那太监则急忙爬起来，看着万俟凛冷峻的神情便自知有罪地跪下了。
“世子真是误会寄了。”
“我自然是有一码说一码，”即便是世子横眉冷对，那万寄却像是不害怕的模样，摇头晃脑地说起来，“我就以为五王爷打这狗奴才，打得好。”
“若不打，他就还真不知道这西夜国，究竟谁是主子谁是爷了！”
“奴才该死，奴才该死。”听得这万寄的话，这太监便急忙诚恳地磕头，认起错来。
“王爷以为呢？”万寄便问着万俟凛。
万俟凛勒紧了缰绳，又一松，从马上跳了下来。
“世子说得不错，万寄也言之有理。”万俟凛看向一脸期待的万宁，缓缓说着，“这阉人是犯了大逆，得意忘形。但本王今日为父皇祈福，才是第一要等事。”
说到这儿，万俟凛才冷冷地瞥向跪着瑟瑟发抖的太监：“滚。别再让本王见着你。”
“喏。”这太监急忙吓得屁滚尿流地推下去。
万俟凛吩咐人将自己马收回去，一回身，见万宁万寄两兄弟已是在行礼了。
“臣弟见过五王爷。”
“臣见过五王爷。”
万俟凛例来不喜欢皇族间表面上的虚伪客套，所以通常以将这些浮于表面的东西置之不理。可这时不一样，万俟凛默默思量，万宁或许还有别的用处，他便上前扶起了万宁，面色虽依旧疏离，但却没之前那么冰冷。
“不必称呼五王爷。你我同辈，就像方才那样唤我一声‘五哥哥’便可。”
万俟凛淡淡说着，又看向一边低着头的万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