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章 命运
“毕竟，我唤了您很多年的父亲！”柳氏心中也百感交集，不知道该说什么，过了好一会儿才说出这么一句。接着柳氏眼中的泪又要落下，她强忍住了，不止是唤了他多年父亲，在他假死之后，还为他披了麻戴了孝，守了三年，桩桩件件，往事就在这时候，清晰地涌上来。
“你可以当我早就死了，况且，我也不是你的父亲。”柳老爷也过了很久，才回答柳氏。
“我到底姓什么？”柳氏终究还是问了出来，柳老爷摇头：“我不知道，只知道你是风雪夜中在一棵树下，那天雪很大，如果再晚一会儿，你就死了。”
“那我是不是还该谢谢你？”看着柳老爷的若无其事，柳氏终于忍不住问出来，柳老爷没有回答，柳氏心中彻底凉了，他在心中，确实对自己没有半分怜悯。
“我走了，从此之后，我无父无母无归处，也没有自己的姓名。”柳氏站起身，对柳老爷说出这么一句，柳老爷看着她，眼神依旧缥缈，不知道在想什么。柳氏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转身走出。“
姐姐！”柳二爷叫了一声，柳氏回头看着他，勉强对他微笑：“想来，你也已经有了主意，你这声姐姐，我领了你的情。”
“姐姐，对不住，都是我，我……”柳二爷想为柳老爷对柳氏道歉，柳氏又是浅浅一笑：“没什么对不住的，我原本早就该死了，既然又多活了这么几年，也不过就是，遁入空门。”让青灯古佛伴自己终生，从此之后，再无挂碍。若不是为了檐儿，檐儿，柳氏念着儿子的名字，心口就钝钝地疼，若不是为了檐儿，自己是该从容死去，在这世上，已经没有了活下去的理由。
看着柳氏面上那平静面容，柳二爷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只能看着柳氏一步步地往外走，柳大爷站在门边，柳氏抬头看了他一眼，他的容貌是柳氏熟悉的，是在无数难过的夜中，看见他出现就像有了依靠，可是这一切原来都是假的。
“檐儿真的把你当做舅舅看。”柳氏还是忍不住说出来了，毕竟柳氏所挂念的，只有檐儿。
“那个孩子，那个孩子！”柳大爷的唇颤抖了半天，终于什么都没说出来。
“我不会告诉他曾发生了什么，他长大后，也不会去寻柳家的晦气，不应该有什么无谓的仇恨了。”柳氏的话让柳大爷苦笑，柳氏看着他：“原本，这一切是可以不发生的。”
即便在当时被仇恨冲昏了头脑，但在之后，多的是时间去调查这一切，而不是任由错误越滚越大，让牵扯进来的人更多，甚至于现在，要送掉柳大爷的一条命。
“事情是我做的，所以，就由我来担着吧。”柳大爷缓缓地说，柳二爷喊了声：“哥哥。”
“从此以后，你就是当家做主的人了，你嫂嫂她很有主见，你要听她的。”柳大爷的话方才就说了一遍，此刻再叮嘱，那遗言味道更浓。
事情原本不该是这样的，柳氏喉中又开始哽咽了，但她什么都没说，只是慢慢地离开这里，从此之后，自己就再也见不到他们了，这是真正的生死之别。
柳大爷看着柳氏的背影在自己面前消失，柳老爷已经对他道：“让我去！”
“父亲，他们不会认为，不会认为这些事情都是你一个人做的，我去承担这一切。”柳大爷的话让柳老爷眼中又有泪：“我，对不住你啊。”
“我是您的儿子，当您和我说姑母的事情的时候，我既然信了，那我也就该承担这些。”柳大爷的语气很平静，却让柳老爷再次落泪，不应该啊，原本这一切都不应该发生。如果不是自己轻信，如果，但是所有的事情，都没有如果。
“父亲，时候差不多了，我该走了。”柳大爷站起身，这是要往衙门里面去，承担该承担的一切。
柳二爷又想唤住兄长，但柳二爷自己也晓得，这一次，唤住了也无济于事，只能眼睁睁看着兄长离去。从此，自己面前，真的再没有可以遮风挡雨的人了，也要从书斋里面走出来，去面对这世界的风雨。柳二爷心中模糊地想着，眼前模糊一片，那是眼中不知道什么时候流出的泪，让前路再也看不清楚。
柳氏回到王家时候，檐儿正在眼巴巴地等着她。柳氏看着檐儿，把他拉过来：“你是担心娘不见了？”
“娘，舅舅曾说过，他说，这一次回来，只怕爹爹就要把我留在身边，那我就再也见不到娘了。”檐儿很老实的地回答，柳氏浅浅一笑：“你以后要记住，要听爹的话，要听你陶姨的话。”
“娘，你真的是要离开我？不要檐儿了吗？”檐儿恐惧地叫出来，柳氏把檐儿抱在怀中：“不，娘不会离开檐儿的，只是我们要换个住的地方。”
“檐儿不怕，只要和娘在一起。”听说只是换个住的地方，檐儿大为放心，柳氏再次感慨地把儿子抱紧一些，幸好还有檐儿，幸好还有这么一个在自己迷茫时候，能给自己安慰的孩子。这或许也是自己的人生中最珍贵的东西了。
“柳姐姐，你回来了。”玉芹的声音响起，柳氏把檐儿放开，对玉芹微笑：“以后，檐儿就要托付给你多多照顾了。”
“柳姐姐，你……”玉芹欲言又止，柳氏微笑：“我晓得你要说什么，但是我已经决定了，只能算是我自己命苦。”
所有的遭遇，只能归结为命运，玉芹伸手把柳氏的手握住，柳氏看着她：“我知道你是好人，你会善待檐儿，你会照顾好这个家，只是，我还是想见，想见……”
那曾萦绕在口中许多遍的夫君，终于没有说出来，玉芹点头：“我会去和大爷说的。”
“谢谢你！”柳氏再次道谢，玉芹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只能握紧她的手，两人之间曾有过的那些龃龉猜疑都烟消云散，既然命运要如此作弄，能有现在的结局，似乎也还不错。
王为安是吃完晚饭后才来到柳氏住的院子，那时候柳氏已经换上一身素服，面上脂粉未施，发上的钗环一概没有，只用一根玉簪挽了个髻。王为安走进看到柳氏这幅打扮，多年前两人成亲时候，揭开盖头时候的情形又涌上心头，少年夫妻，那是何等的恩爱，即便在后来遇到苏姨娘的事情，也从没想过，想过会有一天，两人是以这样的方式见面。
“玉芹说，你想见我。”王为安看着柳氏，却不知道自己该怎么说，过了很久才问出这么一句。
“是，我想还是该和你说说檐儿。”柳氏说出儿子的名字，王为安有瞬间失神，过了好一会儿才道：“我记得当年，我们曾在窗下，想过我们的孩子，会叫什么名字。”
第一个孩子，是男孩还是女孩？女儿也好，那样娇娇的，像朵花似的在大人跟前走来走去。男孩也好，可以教他写字，教他做生意，要他保护好弟弟妹妹们。也曾想过，当两人都垂垂老矣，坐在堂前看孙儿绕膝，那时候两人双手交握，皱纹满脸的脸上，定是舒心的笑容。
“是啊，那时候，我们都想过很多，对不起。”柳氏的声音打破王为安的思绪，听到这三个字从柳氏口中发出的时候，王为安像被什么刺痛一样，从没想过，这三个字，会从柳氏口中说出来。
“这不是你的错。”王为安的话让柳氏笑了：“你是个很好的人，陶妹妹和你一定会很好，我，我……”
柳氏再也说不出别的话来，王为安站在那里，曾经如此亲密的两人，就这样站在那里彼此看着对方，中间仿佛隔了千山万水，再也触碰不到彼此。
“能得到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檐儿他会好好地。”柳氏勾唇微笑，这笑容也是王为安熟悉的，那时候他们曾是夫妻，那时候两人曾如何调笑，那时候啊那时候
“大奶奶，您就不担心，担心柳氏和大爷重叙旧情吗？”怡人十二万分地担心，玉芹只是浅浅一笑：“我信大爷。”
“可是，大奶奶，你要晓得，有些人勾搭男人的手段，那可是……”怡人一脸紧张担心，玉芹伸手拍拍她的手：“你啊，怎么会这样，我也信柳姐姐。”
信她全都放下，信她再没有别的念头，信她从此之后，只是遁入空门，从此青灯古佛伴余生。
“那，如果大爷今晚不回来呢？”怡人的话刚说完就听到王为安的声音：“我不回来，还能到哪里？”
怡人的脸顿时红了，支支吾吾地叫了声大爷，王为安已经走进屋内：“你啊，怎么就不和你大奶奶学学。”
“大奶奶总是宠辱不惊，我怎么比得上呢？”怡人回了句口，也就给王为安端上茶，乖乖地离开。
“这丫头，就该早点把她嫁出去。”王为安对着怡人的背影说了句，这才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