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
玉芹把她的手握的更紧：“要紧的是能活着，然后才能去查明那些事情。”
“查明什么事情呢？姐姐，我这会儿觉得，我嫂嫂她，她只怕也脱不了干系。”王三小姐的话让玉芹伸手捂一下她的嘴：“没有证据之时，什么都别说。”
王三小姐已经把那条帕子掏出来，对玉芹说了茶棚主人的话，玉芹听完摇头：“你定是不信我的，可是我觉得，嫂嫂不是这样的人，或许他们看错了，或许，嫂嫂已经……”
已经死了，王三小姐听出玉芹的意思，轻叹一声：“若是嫂嫂真的死的，倒还好了。”
“妹妹！”王三小姐已经反握住玉芹的手：“姐姐，我晓得你是个善心的人，这事情，陶大爷也叮嘱过人了，不许传出去，想来知道的人并不多，姐姐，若是别人问起，你就说，我嫂嫂为了救我，被歹徒杀死了，尸体无法搜寻，等这些事情了了，我把她和哥哥，都立个衣冠冢。”
一床锦被遮了羞，这也是常见的事情，玉芹点头，见王三小姐面色疲惫，玉芹让同喜去厨房要来热水，好让她梳洗后歇息，王三小姐听到厨房二字就道：“方才在外面，还多亏知府衙门里的周嫂子，她是在厨房伺候的，我本该赏她的。”
“这点小事，你总是放在心上，你放心，嫂嫂会赏她的。”玉芹见王三小姐还呆呆的，也就亲自服侍她梳洗，王三小姐感受到热手巾带来的温暖，这个时候，真的想躲在热手巾后面，好好地哭一场，但是不能哭，还有那么多事要料理，还有父亲。
想起父亲，王三小姐站起身：“我还没去见父亲呢。”
“王老爷身边，有两位姑奶奶服侍呢，两位姑爷倒是各自回去了。” 同喜忙在一边提醒，王三小姐摇头：“那我也该去给父亲请安。”
玉芹也没有拦着王三小姐，陪着她去了，王老爷经过这么一番折腾，还是昏昏沉沉地躺在那，王大姑奶奶带着丫鬟正在给他擦身，看见王三小姐走进，王大姑奶奶道：“三妹妹，你放心，等事情了了，我就把父亲带到我婆家去，还有你也跟了去。”
没出嫁的妹妹跟着已嫁姐姐居住，这也是常见的事情，王三小姐摇头：“不必了，大姐姐，从此以后，我就要把这个家担起来了。”
“胡说，你方才说的那些话，难道还当真了不成？”王大姑奶奶轻叱妹妹，王三小姐微笑：“从此，我就不是那个只会种花养草的王三小姐了。”
如果族内公议立了嗣子，那王三小姐就要抚养这个弱弟，照顾父亲，若是族内真的不肯立嗣子，王三小姐也要照顾父亲，至于出嫁这种事情，王三小姐现在压根不去想这些。
“这可是你一辈子的事情。”王大姑奶奶感慨地说，王三小姐看着自己的姐姐，语气变的很轻很轻：“王家出了个孝女也是很好的，等以后，我会……”
“大姑奶奶，这会儿事情刚发生，王妹妹有这些想法也平常，等这些事料理清楚，别的事情再说吧。”玉芹忙在一边打圆场。
这话说的不错，王大姑奶奶点头：“多谢陶小姐了，今日劳烦你了，舍妹还请你多照顾。”
“应该的。”玉芹扶着王三小姐出了屋子，站在院子中，王三小姐看向不远处被烧的院子，轻声道：“那所院子，原先是我娘住的，原本家父是和苏姨娘在外面居住的，后来也不晓得是为什么，父亲要搬回来，还要苏姨娘住到了我娘住的院落后，这会儿，那院落也已经被烧了。这宅子如此不祥，之后只怕也卖不出什么好价钱。”
这已经是要变卖家产了，玉芹只觉得一阵寒意从心底漫起，急忙对王三小姐道：“这会儿才哪到哪儿呢，你的屋子在哪里，带我去吧。”
王三小姐已经往外走：“其实，离的也不远，我院子里，种满了四季的花草，还有各种香花，嫂嫂都笑话我，说我简直爱花成痴。”
说到王大奶奶，王三小姐的眼神又暗淡了，玉芹明白王三小姐的意思，握住了她的手，如果真有那么个人，那他对王家到底是怎样的刻骨仇恨，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甚至于王大奶奶也是他报复计划的一环，那岂不是在二十年前就想出这个计划，隐忍至今？接着玉芹就摇头，不，不会的，应该不是这样的。
王三小姐停下脚步，发出惊讶的呼声，玉芹抬头看去，只见院子里的花木都像被什么东西打过，缸里养的睡莲和荷花，原本该是开的正好，可是荷叶都被扯掉，如果不是缸打不破，只怕缸都不能幸免，即便如此，缸里面的水都被倒掉。
至于那些别的花草，也是或被折了，或被刨掉，上房没有一点光，静悄悄地没有人。
“小姐，只怕是苏姨娘让人干的。”丫鬟猜度着说，王三小姐在震惊之后反而平静了：“不管是谁干的，这些花草，迟早也会被毁掉。”
同喜已经走上前推开门，拿出火石点了灯，王三小姐的丫鬟也就走进去，从柜子里拿出被褥铺上，好在王三小姐的居所可能有些远，柜子里的被褥还在。
屋子平常也有人打扫，因此虽然四周的摆设不见了，但好歹铺上被褥之后也能睡人。
“小姐，我再给您去寻些热水来。”丫鬟见布置好了，也就和怡人一起去寻热水了。
“这里，原本是有十来个人伺候的，大丫鬟小丫鬟，婆子，这屋里的摆设也很多。”王三小姐指着那空荡荡的多宝架。
玉芹可以想象王三小姐住在这里的时候，收拾屋子的心情，那时候王三小姐必定是无忧无虑的，每天想着的就是怎样才能把花种好。
“这四面墙上，挂了画，但这些画并不是画出来的，而是父亲有一年认得了个银匠，那银匠能刻出各种花来，于是父亲花了上千两银子，让他给我做了四季的花，千里迢迢运回来，那时候娘还在，娘说，哪有这样暴发户行径。父亲却说，这些是要做我嫁妆的。”
玉芹仿佛看见了那四面墙上的银画，还有多宝架上的摆设，绝不是眼前这个连帐子都没有挂的简陋屋子。
“后来，娘去世了，哥哥每次出去外面，遇到什么好东西，都要想着买回来，说，这是给我妹妹做嫁妆用的。后来娶了嫂嫂，嫂嫂也是这样对我。陶姐姐，我一直觉得，我是世上最幸运的人了。”
父母疼爱，和兄嫂关系很好，未来的夫家也是富户，在那时候王三小姐心中，这个世上最不能让人忍受的，就是花不够香，就是丫鬟不够听自己的话。
“先歇着吧，今晚，我们同榻而眠。”玉芹见同喜她们端来热水，于是给王三小姐泡茶，王三小姐用手撑住头：“姐姐，我最羡慕你的，就是你永远这样淡然。”
“可我也很羡慕你啊。”玉芹这会儿是真的有些困了，用手掩住口打了个哈欠。
“羡慕我的无忧无虑，还是羡慕我的什么？”王三小姐轻声问，玉芹伸手摸摸她的脸：“赤子之心。”
王三小姐没想到会是这个答案，惊讶地看着玉芹，玉芹已经站起身宽着衣衫：“我晓得这会儿你睡不着，但明日还有许多事情，你还是快些睡下，熬垮了身子，那些事情，你又交给谁来做呢？”
是啊，自己身后已经没有别人了，没有一回头，就有哥哥嫂嫂的笑容，就……王三小姐又想哭了，但强忍住了，沉默地由丫鬟服侍自己卸了妆容，就吹灭蜡烛睡觉。
这一夜，玉芹以为自己睡不着，谁知刚沾了枕头就睡着了，甚至于听不到外面有什么动静，而这一夜，王三小姐誓言要支撑这个家的话已经传遍整个府城，有看笑话的，有赞赏的，不管如何，天很快就亮了。
玉芹睁开眼的时候，王三小姐已经起来了，正在丫鬟的服侍下梳妆，看见玉芹睁开眼，王三小姐晃了晃手中的首饰：“姐姐，我今日用了你的首饰，你不会怪我吧？”
这些首饰衣服，都是玉芹昨晚说要留在这里，李小姐着人送来的，玉芹晓得王三小姐的意思，披了外衣起床：“我懂你的意思，来，这支珍珠步摇最好了，还有，这对玉镯是老太太送我的，我们两个身量差不多，这件新衣衫，是上月才做好的，你要好好地装扮。”
装扮好了，去和那些豺狼虎豹一样的人斗，可叹的是，他们才是自己的亲人，而不是身边的玉芹。王三小姐拿起一盒胭脂，给自己慢慢地抹上去，若是不能抵抗这些豺狼虎豹，还提什么以后？
王三小姐装扮整齐，玉芹还是陪着她往大厅去，王三小姐轻声道：“姐姐，你不必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