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今儿送饭来的是周嫂子，她已经笑着道：“小的们因为不晓得大奶奶和四小姐喜欢吃什么，这才各样都做了点，到时候看大奶奶和四小姐哪样多用了些，以后就照着做。”
“原来如此，你就是周嫂子吧？”李小姐没有动筷子，而是看着周嫂子，周嫂子急忙趴在地上磕了个头：“是，小的死去的男人姓周。”
“昨儿的河虾也是你做的，味儿不错。”李小姐轻描淡写地说着，周嫂子已经欢喜地道：“那也是大奶奶能识味。”
“我不是一个挑剔的人，以后照常伺候就是，这些太过丰盛的早饭，若没有客来，也就不必了。”李小姐的话周嫂子怎么不明白，急忙应是，李小姐点头：“赏！”
原先李小姐说赏，那伺候着的必定是玉枝，但今早却不见玉枝，玉芹还在疑惑时候，就见玉枝从外面走进来，苏婆子正从妆台拿出平常打赏的荷包来，玉枝看见就急忙上前接过，把这荷包递给周嫂子，接着玉枝就对李小姐道：“大奶奶，原本该，是奴婢不是，起来晚了。”
玉枝从不会起这么晚，这会儿玉芹听到她起来晚了还道歉，心里着实奇怪，就见陶大爷从外面进来，玉芹顿时明白了，不由偷瞄李小姐一眼，李小姐已经让领了赏钱的周嫂子出去，自己款款站起身，对陶大爷笑着道：“大爷起了，这些日子舟车劳顿，大爷今日该再多睡会儿。”
“爹卯时就点卯了，昨日爹和我说，要我在这衙门内也学着点，做账啊，审案啊，都要跟着爹学着，这会儿已经是晚了。”陶大爷用手掩住嘴打了个哈欠，坐下打了碗小米粥，夹了两个包子往嘴里塞，匆匆咽下就叫水来漱口，前后速度飞快，李小姐连话都没来得及和丈夫多说一句，就见丈夫离开。
“这会儿虽说快到四月了，可这早晚天还有些凉，玉枝，去给大爷多拿一件斗篷。”李小姐只觉得心中一口气堵在那里，告诉自己要贤良淑德，这是常见的事情，但语气之中，还是难免带出一点不满来，连吩咐玉枝都变的有些咬牙切齿。
玉枝拿了斗篷匆匆往外跑，玉芹这会儿更加明白了，李小姐那晚所做的事情，又浮现在玉芹眼前，不过这种事情，做小姑子的更是不能说，于是玉芹给李小姐递过去一碗粥：“大嫂子，这粥还不错，您尝尝吧。”
“成亲之前，就算有百般手段，万种念头，等成了亲才晓得，许多事情，都由不得自己。”李小姐突然冒出这么一句，玉芹也不能装作没听见，只笑着道：“大嫂子，人到了哪一步，谁都不知道呢。”
是啊，到了哪一步，谁知道呢？李小姐接过粥慢慢地喝起来，玉枝已经回到桌边，站在李小姐身边伺候，李小姐面上似乎什么都看不出来，等快用完饭了，才对玉枝道：“你昨夜辛苦了，坐下吃一些吧。”
“大奶奶，奴婢……”玉枝想辩解，但很快玉枝低头道：“是，多谢大奶奶。”
玉枝坐在玉芹身边，小心翼翼地去拿碗筷，玉芹看了眼玉枝，什么话都没有说，人到哪一步，谁知道呢。
还没用完早饭，就有下人前来禀告，说有客来了，接着把拜帖送上，李小姐急忙丢下碗筷，拿起那些拜帖看了看，对玉芹笑着道：“这头一张就是熟人。”
“是王大爷的家眷？”玉芹微一思索已经笑了，李小姐点头：“不光是王大奶奶，还有王三小姐。”
说着李小姐就奇怪地道：“按说这头一次来，该由王太太带着来的，怎么会是王大奶奶带了她小姑子来？”
“大奶奶，这有个缘故，王太太去世已有许多年了，王老爷内宠颇多，已经别宅而居，因此都是王大奶奶出面应酬。”送拜帖来的已经在那解释，李小姐点一点头：“原来如此，就请王大奶奶和王三小姐进来吧，至于其余人，就说多谢了。”
这人应是，苏婆子就往外走，众人在进门处的小厅坐着等候，虽然主人家没出来，但她们彼此之间也是熟悉的，在那轻言细语互相说笑，看见苏婆子出来，晓得这是陶府得用的下人，因此众人都站起来，苏婆子已经笑着道：“我们大奶奶说，连日舟车劳顿，原本想请诸位都回府的，只是王大爷有救命之恩，家眷来了不敢不见，其余几位太太奶奶还请回府，稍后自会一一拜访。”
众人来此，也是打着见不到人的主意，既然接了拜帖没有见人，众人也就笑着应了，只有那和王大奶奶熟识的人已经笑着对王大奶奶到：“果真这合城的人，都没有王大爷那么有脸面，这会儿就进去了。”
王大奶奶心中也是欢喜的，但也要做个谦逊样子，说了几句才带着王三小姐往里面去，刚走到二门，李小姐已经带着玉芹迎出来，双方又是各自见礼，妙的是年龄都差不多，于是李小姐挽了王大奶奶，对王大奶奶笑着道：“救命之恩，没齿难忘，原本该是我们上门拜访的，谁知倒是你们先来了，着实让我心中不安。”
“这有什么，你们远道而来，我们哪有坐在家中等的道理。”王大奶奶是个很温和的人，看了几眼李小姐，就和李小姐一起往里面走。
玉芹和王三小姐相视一眼，王三小姐已经对玉芹笑着道：“陶姐姐好。”
陶？玉芹还稍微迟疑了会儿，才明白叫的是自己，于是玉芹笑着道：“王妹妹好，我们往……”
“你们年轻的姑娘家，就往花园里去，我带王大奶奶去看看你侄女。”李小姐已经做出了安排，于是玉芹就对王三小姐做个请的手势，丫鬟婆子跟在身后，往花园去。
这会儿都快四月了，花园里百花都已凋谢，迎面而来的，却是一棚极大的紫藤，此刻花开正盛，竟形成瀑布的样子。玉芹没有想到花园之中还有这么大的一棚紫藤，不由停在那里，一脸惊叹。
“姐姐，我老早就听说，府衙内有一棚紫藤，开的特别好，而且往往能开到四月。”王三小姐也啊了一声，就跑到紫藤架前，观赏起来。
既然有了个话头子，那玉芹也能想到说话，她笑着走到紫藤架下，通过紫藤看向天空，只觉得天空都是紫色的，入眼没有别的颜色。
“我原本以为，我没有福气看到这么大一棚紫藤呢。”王三小姐一说起花来，就兴致勃勃，玉芹也笑着问：“你很喜欢花。”
“喜欢！”王三小姐说着伸出手指：“我哥哥见我喜欢花，特地找了好的花儿匠，让我的花园里，可以一年四季都开花，偏生我哥哥还说，这毕竟是人工雕琢而成，听说有些地方，是真正的四时不断之花呢。”
一年四季花园之中都有花盛开，这也算不上什么稀奇，但难得的是王大爷对妹妹的这份心，于是玉芹好奇地问：“哪里有地方有四时不断之花？”
“听说有地方，冬无严寒夏无酷暑，不用去刻意栽培，那些花就四时不断，不光如此，还有花能开过四季呢。”
“不是还有四季桂吗？”玉芹原本想离开紫藤去看别的地方，但王三小姐一说起花来就滔滔不绝，玉芹也就不能去别的地方，吩咐怡人取来桌椅，又送上茶水点心，和王三小姐坐在紫藤下面聊起来。
“这棵紫藤虽然好，但我还是想去亲眼瞧瞧，那冬无严寒的地方，据说茶花的花朵，能大过牡丹。”王三小姐拿起一块绿豆糕，眼神里面满是憧憬。
玉芹从小见的茶花，都是那花朵小小的，比梅花大不了多少，怎么还会有茶花花朵能大过牡丹？王三小姐叹气：“只可惜啊，我就要嫁了，我哥哥说，要把花儿匠也给我陪嫁过去，但到时候，定然不能整日赏花。”
说着王三小姐啊了一声：“姐姐，你是不是不喜欢我说这些，哎呀，就是嫂子说的对，我不该一见到个人，听她提起花，就和她说个不停，实在该打。”
玉芹忙握住王三小姐的手：“没有，我只是没有听过还有这样的地方。”
“这天下之大，有很多地方呢，娘活着的时候还曾和我说，我爹走过不少地方，还有那终日炎热的，连寒冬腊月都要穿薄纱的地方。姐姐，你说，寒冬腊月穿薄纱，这是假的吧？”
“山海经上说过有这种地方。”玉芹努力了半天，才算想起还有这么一件事。
“山海经里说的，都是真的吗？”王三小姐也许很久都没见过同龄的少女了，忍不住问了又问，玉芹没想到王三小姐会是这么爱问问题的人，一时想不起该怎么回答，耳边已经传来李小姐的笑声：“你们两个在这说什么呢？”
这算是给玉芹解围了，玉芹抬头看去，见李小姐和王大奶奶已经携手而来，玉芹和王三小姐立即站起身，王三小姐已经走到王大奶奶身边挽住她的胳膊撒娇地：“嫂子，我在和姐姐说山海经呢，还有爹爹曾经说过的，那终日炎热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