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游玩
且不说衍之那边是何等麻烦的局面,在宫里的顾轻尘,也没见到好到哪里去。
“父、父皇,这是……?”
顾轻尘看着眼前准备得周全的钓具和笑眯眯的顾乐之,连嘴角一贯的微笑都快撑不住了。
“自然是钓鱼。”皇帝理直气壮地说道,严肃地拍了拍顾轻尘的肩膀,“昨日我输给了你六哥,今日小七可要替朕赢回来。”
“钓、钓鱼。”顾轻尘重复了一遍,感觉自己脑袋青筋都在不由自主地跳,还没好全的伤好像有些隐隐作疼,“朝、朝政呢?”
“自然是交给老三,他前些日子做了错事,正应好好惩罚他。”说到这个,皇帝更加理直气壮,转而又不耐烦地挥挥手,“说这些作甚?小七今日只管陪朕钓鱼,旁的什么也不用想。”
顾轻尘被皇帝拉了一把,试图做最后的挣扎:“可是、可是儿臣身上的伤……”
这次回答的是顾乐之,他幸灾乐祸地拍了拍顾轻尘的肩膀,眼里全是同情:“放心吧,父皇一早便召谷太医问过了,小七现下已经可以走动了,在湖边散散心志,倒更利于恢复。”
顾轻尘无可奈何,只好让水生拿起钓具,换了身衣裳,便与皇帝、顾乐之一同去钓鱼了。
若说皇帝是一时兴起倒罢了,偏生在顾轻尘在西暖阁这么几日,天天都被皇帝召去,不是钓鱼,便是下棋,有时是顾乐之相陪,有时是来奏事的大臣相陪,顾轻尘这么几日,算是在满朝文武面前混了个脸熟。
但顾轻尘一直摸不清皇帝的心意,若是说皇帝有心栽培,但国事奏疏却全由顾凌天处理,全然的信任之态,也不忧心顾凌天结党营私或是趁机中饱私囊,只像是没心没肺似的整日同自己游乐,但若是说皇帝并无此意,却又为何将自己同诸位大臣见礼,也不吝于在朝臣面前表现对自己的宠爱之意?
顾轻尘虽说自小聪明,城府也足够深,却毕竟年少,又有几年远离朝堂中心,对这些事的敏感度,自然不足其他人高,但这等事,却又不便同谁明说,便只悄悄在自己心里琢磨,偶尔同长乐祁阳抱怨几句,这种时候,却更思念起早出晚归的衍之来了。
若是衍之在的话……这些问题恐怕早就被分析得清清楚楚,又何必自己在这里苦思冥想。
顾轻尘自顾自叹着气,往后仰倒在地上,一脸郁郁之色。
“还有三个大周天,偷懒也没用,继续。”长乐祁阳一边翻着随手从西暖阁顺的书籍,一边懒洋洋地提醒顾轻尘,连眼皮也没抬一下。
“再休息半刻钟。”顾轻尘苦着脸应了,一边翻身从地上坐起来,趴在案几上向长乐祁阳瞧去。他好不容易才稍稍从被皇帝拉着玩乐中偷得一点空闲,便被自家师父拉过来习武练功,尽管多半是吐纳或者运转内息,但是一样十分耗费心神,不比读书容易半分。
不,倒不如说还不如读书呢。顾轻尘默默在心里抱怨。
但长乐祁阳见缝插针的训练很是有效,至少,才不过短短几日,顾轻尘已能顺畅地一口气运转四个大周天,时间也比第一次要快上许多,按长乐祁阳的话来说,就是“勉勉强强入门了罢。”
看着长乐祁阳悠悠闲闲翻书的模样,顾轻尘又是长叹一声:“衍之何时才交完差事回来啊。”
“早着呢。”长乐祁阳随口答道,注意力仍全放在书页上,“今早衍之出门的时候,还一脸振奋地同我说,今日总算能将清河堤的账册对完了,只剩下三个河堤的账目没对罢了。”
顾轻尘掰着指头算了算,忽然兴奋起来:“这不是很快了吗?嗯,再过不了几日,衍之便能回来了!”
长乐祁阳总算从书页上抬起了头,怜悯地看了顾轻尘一眼,残忍地打破了顾轻尘的幻想,可惜地说道:“你怕是忘了,河堤就罢了,通州的事还没开始呢,只怕没有个把月,你的衍之是回不来了。”
顾轻尘又恹恹地趴回了案几。
长乐祁阳看了看顾轻尘那模样,暗自唏嘘了一番,心道自己一介江湖草莽,只不过来了宫里没几日,竟然也能对朝堂之事说上一二了,真是不易啊,不易。
“对了,师父!”长乐祁阳正在心里唏嘘着,忽然听见顾轻尘叫了起来。
说起来,师父着称呼还是长乐祁阳强烈要求之下,顾轻尘方改的口,毕竟先生一类的称呼……嗯,总让长乐祁阳想起自家师父,每每听见,总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因此便让顾轻尘改了口,长乐祁阳总算也听着顺耳了不少。
“嗯?”长乐祁阳朝顾轻尘看过去。
顾轻尘轻咳了一声,道:“师父如今,还在同衍之一间屋住吗?”
长乐祁阳回答得理所应当:“正是。左右也住惯了,晚上有个人说说话,也不错。”
只是这说话的内容,那可就不便让你知道啦。长乐祁阳暗道。
其实衍之同长乐祁阳也没说什么见不得人的话,只是事关大计,殊为要紧罢了,顾轻尘眼下也帮不上什么忙,索性长乐祁阳便加紧了督促顾轻尘习武,幸好顾轻尘自己算是努力,资质也不差,练得倒是很好。
“这可不成。”顾轻尘闻言,果然皱紧了眉头,有些苦恼似的道,“若还是从前那般也就罢了,师父如今可是正儿八经的八品孝王府佐参军事,虽说我如今年幼尚未开府,但师父既然有官职在身,再同衍之住,可就不甚合适了。”
长乐祁阳现今身上穿的,已然不是衍之给他找的太监团领衫了,而是正儿八经领的八品武官小杂青色团领衫,国朝向来是文官袍服上绣禽,武官袍服上绣兽,如长乐祁阳的八品官衔,上头便绣的是头银线织就的海马,不过长乐祁阳也不在意自己穿的是什么,左右有身衣裳穿便不错了,便是身上有了官职,长乐祁阳也不过是多了个能正大光明在宫内转悠的身份罢了。
因着这身份,长乐祁阳趁机将楼外楼安插在宫中的人手给联系了起来,这几日也正紧锣密鼓地和衍之忙着调查朝堂宫禁之中的种种消息,哪怕是最浅显的消息呢,对如今的他们而言,也算得上是雪中送炭了。
不过,就算有了这身份,长乐祁阳仍不敢多在外头转悠,毕竟不说跟着三皇子的公梁光,外头还晃着一个曾经将自己打出内伤的禁军统领,长乐祁阳的伤这才将将治好,可不想再多添麻烦。
毕竟到时候若是惹出了麻烦,只怕又免不了要欠顾乐之一个人情了。
长乐祁阳虽感激顾乐之出手替自己解决了身份问题,但回头同衍之和顾轻尘解释起来时,不免又是一番麻烦,衍之倒还罢了,毕竟顾乐之的事,衍之心中也有些数,但顾轻尘这边……衍之又不在,想起当时旨意下来时,自己同顾轻尘那通解释,长乐祁阳自己都忍不住扶额,那种连自己都不信的理由,也就是仗着顾轻尘不会多问,才勉强蒙混过关。
“有何不合适的,衍之的屋子本就是按两人算的,左右我不住那里,也总有人得和衍之一起住,难不成你更愿意水生同衍之一起住?”长乐祁阳明知顾轻尘心里在想什么,却偏生故意发问。
其实顾轻尘不提,待衍之回来,长乐祁阳也是要同衍之说的。毕竟就算自己对衍之没什么想法,但身份也不同以往,总还是避避嫌要好,免得给衍之带了什么奇怪的名声,那便不好了。只是眼下,索性拿这事来逗逗顾轻尘,也未尝不可。
“这个么……”自然是啊。
顾轻尘内心默默补了一句,到底没说出口,纠结着眉头思索着如何说出口才妥当,慢慢道:“内宦的居处到底同朝官的居处不同,师父虽因至阳殿在后宫而住在至阳殿,但实际上却多有不妥,宫内本就重礼制,依尘儿看,还是为师父另觅住处为好。”
“那……”长乐祁阳呵呵一笑,正待再调笑顾轻尘两句,耳朵忽然动了动,他现下内力恢复,五感灵敏得很,自然听得出水生的脚步直奔这边而来,便正了正色,笑道,“今日的三个周天便寄下了,待明日再说吧。”
顾轻尘一头雾水,过了一会儿,不消长乐祁阳说,连他没练过几天内力,也听出了水生的脚步声,心知怕又是父皇召自己,便无奈地弯了弯嘴角,道:“明日还不定能来呢。”
“无妨,无妨,统统寄下便是。”长乐祁阳笑眯眯答道,一点也不觉得自己说的有多让人心颤。
顾轻尘虽同长乐祁阳没相处几天,却已经知道了长乐祁阳的性子,只好无奈地应了是。
又过了一会儿,水生果然来了,还不等水生开口,顾轻尘便从地上认命地站了起来,一边往外走,一边无奈道:“走吧,既然是父皇召见,那便早些去罢。今日又是什么游戏?”
水生愣了愣,反应倒是挺快,立马跟在顾轻尘后头,道:“好像是投壶,说是秋侍郎今日也在呢。”
“秋侍郎?户部的秋侍郎么?”顾轻尘立马来了兴致,他可记得衍之出宫查的事,可同这位秋堂官关系不浅呢。
水生答道:“正是。”
顾轻尘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