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盟约
衍之眼神前所未有的平静，她已经下定了决心。
泥菩萨尚有三分火气，被那个人这么挑衅，三番五次出手试探，伤了自己也便忍了，到如今……
你既不顾念，我又何必忍气吞声？就算是放手一搏，又有何妨！
她并不管顾轻尘说的话，只是略叹息道：“只不过，若是开始，恐怕再不能停下了罢。”
顾轻尘心里一紧，伸手去捉衍之的手，却被衍之反握住了他的手，另一只手摸了摸顾轻尘的头，眼神轻柔：“但是，尘儿放心，你不会再受委屈了。”
也没有人能再欺负你。
顾轻尘不知为何，忽然有些哽咽，却强忍住了泪意，握紧了衍之的手，衍之的目光却越过了顾轻尘，不知看向了哪里。
良久，衍之才渐渐松开了手，顾轻尘却忽然抓住，衍之正有些讶然，忽见顾轻尘凑到了自己面前，与自己对视着，认真道：“可会连累衍之么？衍之可会受伤么？”
衍之愣了一会儿，像是回想起什么似的，忽然轻轻一笑：“你这模样，倒让我想起前几日，我问你是否该去内书房时，那时你问我的话了。”
她看了顾轻尘一眼，不着痕迹地从顾轻尘手中收回手，像普通小太监似的拢在袖里，直起身，一字一顿道：“不会。我不会伤到自己，你也不是连累。这是我们的事，我会和你一起分担，相应的，我希望尘儿你，能够一直站在我身边，不管发生什么事，你能毫无保留地信任我吗？”
顾轻尘毫不犹豫，斩钉截铁，看向衍之的眼中满是信任：“衍之从来不会对我不利，我自然是信衍之的。若是衍之不离我而去，我便不会弃衍之于不义。”
衍之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嘴角多了几分真心的笑容：“这样就好。”
只要这样便好。
“所以衍之，”顾轻尘收起了嘴角的笑容，虽然紧绷着表情，却足以见他的认真，“你大可放手去做你想要的事，不管怎么样，不论如何，我都会支持你的。”
“嗯。”衍之却只是点点头，笑意在她眼中一闪而过。
解决了一桩心事，衍之便开始同顾轻尘谈起正事来：“对了，你方才说有人将你送了回来，我恰好知道这人是谁，正可现在引他同你一见。”
顾轻尘眼前一亮，欣喜道：“哦？莫非那人是衍之安排的吗？衍之果然……十分可靠。”
衍之笑着摇摇头：“也不过是凑巧。要说是我安排的，倒也算是没错。你且等上一等。”
说罢，衍之便站起身，又走出了主殿，不一会儿，便又很快回来了，身后还跟着一个高高大大的小太监。
顾轻尘仔细瞧那小太监，越看越觉得身形有些熟悉，却一直想不起在何处见过，直到衍之将人领到近前，顾轻尘看清了他的脸，三年前的一桩事忽地闪过他的脑海，这才忽然想了起来：“你是长乐——”
衍之一脚对着长乐祁阳的屁股蹬了过去，长乐祁阳踉跄两步，顺势跪下，大声行礼：“奴才长乐，参见殿下，殿下千岁。”
顾轻尘有些愕然，一会儿看看衍之，一会儿看看长乐祁阳，竟有些不明所以：“这、这是？衍之，这不是——？”
衍之心中好笑，低声提醒顾轻尘：“殿下，隔墙有耳。”
方才是长乐祁阳亲自守着四下，倒不用担心，但如今长乐祁阳也进了殿内，总归有些照顾不到的地方，便要注意些了。
顾轻尘了然，轻咳一声：“你、你起身吧。过来同本王说说话。”
长乐祁阳耷拉着脑袋与顾轻尘和衍之一起做戏，心中不耐极了，偏偏只能乖乖听话：“是。”
“长乐便是衍之跟我提起的那人吗？”顾轻尘好笑地招招手，让长乐祁阳同衍之一起坐在自己面前，索性顾轻尘睡的是主殿的内室，若不进殿绕过屏风，是断不可能瞧见其中的情形的，三人倒也不在意礼节，只是口头上全了礼，便从从容容地坐了下来。
长乐祁阳点点头，低声道：“我从你到太医院前便一直缀在你身后了，那两个小太监一看便不对劲，因此我一路跟到了小冷泉，果不其然出了事。只是我身上有伤没有痊愈，小冷泉冰寒刺骨，我实在坚持不住，下水找了找，没有找到你便上了岸。岂料我跟着岸一路寻过去的时候，却发现你早就躺在了岸边，恐怕是拱……”
衍之重重咳了一声，长乐祁阳这才发现自己说漏了嘴，便也轻咳一声，还是方才压低的声音道：“恐怕是过路的谁将你救上来的吧。”
顾轻尘若有所思，也不在意长乐祁阳被衍之阻止的那句话原本是要说什么，甚至，他连长乐祁阳的来历也没有问。本来，顾轻尘便深信“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何况这件事他自己也有瞒着衍之的部分，便也不在意衍之和长乐祁阳勾通的小小隐瞒了。
衍之解释道，她的声音本来也不大，只要稍微控制一下，也不担心声音传到别人耳中：“我在水生那里听说了你的事之后，便去找了长乐祁阳，说起来他这边的事倒还和你有点关系。只不过这个之后再说罢。我让他从近路跟上，自然比你们的脚程要快，而且他还见到了一个可疑的人物，恐怕与陛下有关。”
顾轻尘被衍之后半截的话吸引了，也和衍之一样，刻意控制了声音：“和父皇有关？怎么说？”
衍之同长乐祁阳对视一眼，道：“他发现有人在暗中行动，恐怕是陛下的暗卫。不过，救你那人却不知道是谁，你可再将那人的外貌特征说一说，与长乐祁阳发现的人相对应一下，看是否同一个人。”
顾轻尘相当自信，笑道：“若是父皇的人，那必然是没有问题的。”于是便又将对衍之描述过的那人的相貌再描述了一遍。
长乐祁阳看了看衍之，果然两人的眼中都看见了相似的忧虑和怀疑。长乐祁阳知道这时自己保持沉默，让衍之来说才比较妥当，因此便什么也没说，只看着衍之。
衍之略微点了点头，道：“确实有些相近，不过仍不能确定是否同一人，依我看，恐怕此事之中，尚有他人入局。”
顾轻尘皱眉摇摇头：“可是没有理由啊，这件事摆明是——”顾轻尘突然卡住了，看了长乐祁阳一眼，没再说下去。
长乐祁阳顺势接过话头：“摆明与皇后有关，又如何不能有他人入局？”
顾轻尘浑身一震，惊讶地看向衍之：“衍之你、你告诉了……”
衍之轻笑一声：“可不是我说的，他猜出来的。当然，详细的事他也不知。”
看顾轻尘神色实在有些犹疑，衍之方道：“不过，你大可不必犹豫，长乐祁阳现下，除了与我们站在同一条船上，怕是满金陵没有一个人敢收留他了。”
顾轻尘不解：“这却是为何？”
衍之道：“这和我方才说的，长乐祁阳那边的事，同你还有些关系了，不过这事，我却不好多嘴，长乐，你自己说吧。”
长乐祁阳点点头，倒也并不迟疑，便从三年前被公梁光埋伏，自己受顾轻尘和衍之所救，侥幸活命开始，将自己同公梁光的恩怨、楼外楼的分裂、进金陵的由来和踏进了公梁光的陷阱，误刺了谢相、被锦衣卫逼得走投无路，不得不进宫投奔衍之的事抖露了个干干净净。
“原来如此。”顾轻尘若有所思，忽然笑道，“这般的话，我不是该感谢你了么？”
长乐祁阳面露愧色，苦笑道：“还谈什么感谢，你不埋怨我将这个大麻烦带了过来便好。”
顾轻尘摇摇头：“正该感谢，若没有你的刺杀，我这至阳殿还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有人气起来呢。至于大麻烦么……”
沉吟了一会儿，同衍之对视一眼，顾轻尘道：“麻烦倒是麻烦，只是我们这边的麻烦倒还更大些，如此两下都是麻烦，倒也不拘哪边更麻烦了。所以，现下你便是要寻公梁光投奔的对象，然后借助我们的力量，同他对上一对么？”
长乐祁阳点点头：“正是。而且眼下……虽然楼外楼有些麻烦，但毕竟江湖上仍有些得用之处，人脉也还经营了些，你们若是想同那位斗一斗，怕是也少不了这些吧？至于筹码……三年前，我同你们定了三个条件之约，如今正是我们之间的盟约，你看可好？”
顾轻尘笑了笑，豪气干云道：“好，既然如此，我们便就此约盟，若我在一日，必定帮长乐祁阳报了他的仇，以你的三个条件为盟约，你也需帮我对付我的仇敌。”
说罢，便同长乐祁阳击了三次掌，权当盟约定下的标志。
衍之无奈地摇摇头，忽然想起一回事：“对了，尘儿，长乐现下内劲凝滞，我将库房中一味药给了他，私自将记录抹了。”
顾轻尘笑着摇摇头：“不妨事，长乐救了我一命，何况我这至阳殿的东西都还算是托长乐的福带来的，不过是一味药，便是整个库房的药都给了也无所谓。”
长乐祁阳闻言眼前一亮：“那，我再讨一件东西，不知你可否应允？”
“什么东西？”顾轻尘好奇道，随即直接应允了，“我这满殿的东西，若是你瞧得上，不管是人还是物尽可讨去。啊，衍之除外。”顾轻尘笑着补充道。
“放心，我不会和你抢衍之，我只是要一柄剑罢了。”
“剑？”
“含光剑！”长乐祁阳神采飞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