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面圣鸣冤
但皇宫太大,迷路这种事,说出来也不算太丢人。
她现在所处的地界是冷宫,那么往宫殿中心群找准没错。
她找准宫内最亮的地方,踩着瓦片往亮处赶,一路上看见人了就问方向,倒也很快就找到了乾清宫所在。
同时她的问路举动也引起了巡逻侍卫的注意,可她脚程快,侍卫一时没有追上,临近乾清宫时,后方已跟着一堆乌泱泱的人。
唐苏虽发觉了,但没有在意,这会儿跑出去有点久了,谢云停他们或许要等急。
可没等进门,她就被四个高大威武的侍卫拦了下来。
侍卫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了遍,“你是谁?”
唐苏说:“我是同瑞王世子一同进宫,面见陛下的,世子近随高远可以证明我的身份。”
此时后面的人已然追到,远远地冲他们大声喊:“拦下她!”
四个侍卫对视两秒,登时分立四角拔刀相向。
唐苏:“……”她高举双手示意自己并无恶意,万幸高远很快就发现了门口的喧闹,举着令牌替她解围。
跟着一起来的,还有个青年太监,看胸口纹饰,官阶应当不低。
小队长很快就赶上来,听唐苏自称迷路也很是无语。她离开的时候,还听见那个小队的队长埋怨她太能折腾。
冷风飒飒,乾清宫正殿内静寂安详。
暖黄的光透过窗纸的格子漏下来,明暗斑驳,有太监为他们打起了帘子,唐苏轻巧的进了,目光落在正上方,批改着奏折的男人身上。
皇帝年过而立,风华正茂的面容被连日来的奏章压出了深深地青黑,他坐在上好的梨花木椅中,发冠间的珍珠随着烛火照耀而折射出绚丽的光芒。
他一身绣龙黄袍,多年养尊处优也培养了几分帝王霸气,不知看到了什么内容,神情冷肃不耐。
皇帝周围的人不多,只有两个太监,边上一方小桌坐了一个面敷白粉的青年,体格瘦弱些。
这是个秉笔太监,正握着细细的狼毫在纸上批红。
这是唐苏第一次见到皇帝的真容。往常的他面容都隐在旒冕与依仗之下,凡人不得直视天子。
他似乎很厌烦看折子,一本在手没过五秒就扔掉,也不拿着朱笔批,倒是那个秉笔太监,正小心地坐在矮桌前面,头埋得很深。
这要是长此以往下去,与其说是天子治国,倒不如说是太监治国更恰当些。
大约是久坐,唐苏见他坐着的姿势透着几分怪异,磨蹭来磨蹭去,很痛苦的样子。
看起来,就像是得了……痔。
皇帝似乎才注意到他们进来了,招招手喊三人过去。
唐苏跟着谢云停和谢惊风一同行了礼,高呼万岁万万岁。
皇帝满脸震惊,张目结舌说不出话,他的眼神落在谢云停身上,看他清减许多的苍白面容,连连说了几声受苦了。
谢云停笑得谦卑,向皇帝深深施了一礼。
皇帝道:“既然回来了,往后就好好待在京城,若嫌靖王府闷,可以多来宫里走走,你既和瑞王府亲善,也可约着同辈的人,去别庄歇着,再不要向这回一样,主动涉险,另自己陷于危难之地了。”
唐苏蹙起眉,悄声扯了扯谢惊风的衣袖,“皇帝素日都是这样的吗?”
谢惊风轻轻摇头,责备的目光看着她。
皇帝看起来似乎真的很关心这位后辈,即使后辈也比他小不了几岁,在先皇的几个儿子里面,他是最小的一个,当初他能爆冷坐上皇位,就已出乎大部分人的意外,作为强劲对手的靖王和瑞王,自那之后就远走封地,如无传诏不会进京。
除此之外,二人都将自己的一个儿子留在了京都,瑞王爷幸运一些,他儿子不止一个,靖王就不一样了,自从褚秋澜死后,他再未续弦,只留下了谢云停一个独苗苗。
独苗苗从小就体弱,先皇还未去时,皇帝就很喜欢这个小侄子,几乎是皇帝看着一起长大的,因此皇帝待谢云停这个子侄十分亲善。
瞧见皇帝真如普通家庭长辈关心后辈时,唐苏的心略微沉了沉,她总算知道,在马车中,当她问出谢云停和皇帝关系好不好时,对方会突然转变态度。
这样一个嘘寒问暖的叔叔,要是换了她,想必任何人来说坏话,心里都会不高兴吧。
也难怪谢云停要废那么大力跑去江州,换了任一个大臣或是宗族子弟,一旦知道皇后宫里有刺客闯入,传出去总不好听。
她低头掖了掖袍子,不冷不热地扯了扯嘴角。
说了好一会儿,大约是唐苏没能控制自己的音量,反叫皇帝听见了,冷淡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他拧着眉,似乎还在回忆这个女人是谁,唐苏低眉顺眼的,没有天子口谕,极温顺地站着。
皇帝引了茶,那副拳拳的爱护晚辈之心仿佛随着茶水一起灌到了肚子里,他挑起眉,抚着嘴巴上面留着的胡须,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然后将目光凝在奏折上。
“你就是唐家遗孤……唐苏?”
唐苏想了想,柔顺地应道:“是罪民。”
唐家的冤屈一日未洗清,她身上就一日背着叛国的罪名,即使她死里逃生,即使她潜藏在江州苟活度日,心上的枷锁却日渐深固,若非真相大白,不能轻易揭开。
皇帝再度看她一眼,意味不明地哼了声,“罪民?朕还未提及,你倒先说了,好大的威风啊!”
“陛下言重,罪民是死过一次的人,不懂威风是何物,只知道冤屈大过天,非昭雪不能明志。”
唐苏依旧站如青松,硬是不肯有一点弯折,皇帝像是和她杠上,没有叫殿内侍卫压弯她的脊骨,他冷冷一笑,道:“冤屈?昭雪?哪来的冤屈,又要如何昭雪?”
茶盏拍在御桌上,重重震颤一下,杯内过半的水洒了些许出来,浸透了展开奏折上的谏言,墨迹晕开,皇帝瞥见后,猛地将奏折扔到唐苏脚边,怒道:“一个个臣子都能耐了,知道你回京,这些老掉牙的进言,这些陈词滥调又送到朕的案前,你们唐家真是好本事!”
皇帝怒极反笑,“当日穆晏海带着锦衣卫抄家搜出的书信才是证据确凿,上面笔迹却是你父亲的,唐苏啊唐苏,你是不是要说信是有人伪造的?可你爹那手烂字,有几个人伪的出,又有几个人不认得?”
他挥挥手,屏风后面走出一个戴乌纱的太监,手上捧着一叠厚实的书信。
秉笔太监过来给他倒了茶,整理了桌子,又端来一碗清心的莲子普洱汤,皇帝抿了一口,面上怒意未褪。
“看看,你好好看看!”
她将信将疑,从太监捧着的托盘上面取下一封,就在这时,一支箭携着破风之势在她耳边呼啸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