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玺把玩着黎曙剑柄上的穗子,笑得漫不经心:“年幼无知?若本宫所记不错,庆阳公主比本宫还要长上一岁吧?”
“再者说了,本宫何时应允过,说你招了这些,就能抵得过你妄图谋害本宫的罪过了?”云玺挑眉,只觉得卫伯说得这些话太过理所当然了些。
卫伯一怔,顿时意识到自己被耍了,一时青筋暴起,在地上挣扎了一下,没来得及起来,就觉得眼前一黑,随即肩上似乎多了个冰凉的重物。
是长定皇姬手中的那把剑!
他脸色顿时一僵。
饶是他心里有再大的怒,在绝对威势之下,也只得压下,不敢有任何的动作。
云玺将他摁了回去:“既然你已将子乌寺的事情透露,子乌寺日后定不会轻易放过你——该怎么做,可还需要本宫多说?”
卫伯愣了愣,半晌才明白这话里的意思。
他那双眸子里忽而绽放出喜不自胜的目光,不可置信地看向云玺:“殿下是说,饶恕罪臣了?”
“不。”
云玺冷淡地往他头上泼凉水。
“本宫是说,给你最后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云玺满脸无奈,“你最好不要搞到最后,里外不是人。”
卫伯心头一颤。
他本已是里外不是人了。
长定多给了他这么个机会,他若是浪费了,岂不是对不起今夜受到的种种惊吓?
云玺觉得自己剑下的身体抖了抖。
卫伯也不知自己哪里多出来的一股力,竟挣开了云玺的剑,朝云玺一拜,道:“罪臣定不辜负殿下的一片信任。”
云玺倒也没有在意,勾唇轻笑,道:“既然如此,那么卫伯这几日应该护好自己的院子,不要再让不相干的人进来了……”
她目光一转,落在一边已经忍不住开始打瞌睡的庆阳公主身上,挑眉笑道:“本宫看卫伯挺在意公主殿下的生死的,而你这卫伯府未必安全……不如,本宫帮你照看公主,如何?”
庆阳垂死梦中惊坐起,眼中写满惶恐,伸手想要去扯她父王的衣裳,却扑了个空。
卫伯也是急得浑身发颤!
这哪里是要跟他商量?
这分明就是要强掳了庆阳去,当作人质!
他顿时想起京中的传闻。
说这位长定殿下最喜欢将气撒在不听话的京官家眷身上,也不知……是真是假。
云玺似乎猜到了他在想什么:“卫伯放心,只要你不为难本宫,本宫自然好吃好喝地招待着庆阳,也定不会让她陷入危险之中。”
卫伯又气又恨——气长定将挟持一个小姑娘当质子,恨自己竟对此无能为力!
云玺冷哼一声,抬手将庆阳扶起,道:“公主只管放心,本宫还不至于草菅人命。”
庆阳:“……”
她非但没有被安慰到,还觉得自己心中的恐惧更甚了几分!
“再说了,方才在塔寺中,若非本宫和忠正王出手相救……”云玺眯
眼,眸光倏尔凌厉起来,落在卫伯身上,“卫伯,你女儿可就要死在你安置的机关之下了!”
卫伯一惊!
他那时刚被言喻捞出水面,整个人都是迷糊的,对此浑然不知!
可庆阳却是想起了前不久的九死一生,顿时有些不忿:“分明是你逼我入内的!”
云玺冷哼道:“本宫给了你匕首自保,让你待在外面你不肯,这会儿又怨上本宫了?”
庆阳:“……”
若不是云玺执意要进塔……
若不是云玺故意吓唬她……
分明她才是受了惊吓的那一个,为什么现在有委屈也说不出来了?
*
黎都东市。
吴家客栈混迹其中。
乌夜提着一个浑身包裹在斗篷里的男子,撞入客栈里。
老板见状,连忙放下手中算盘,赶过来搭把手。
“扶到后院去。”乌夜将人交给老板之后,见他扶着伤者就要上楼,不由轻哼一声,拦下了老板的动作。
那店老板虽然不知她为何要这么做,却也识趣地没有多问,转身便往后院去了。
乌夜看着他的背影,冷笑着一步一步踏上了上楼的阶梯,停在了左拐天字号第一间房的门前。
一道人影落在门上,在夜色中显得尤为孤寂。
坐在窗边的那个人,看他一动不动,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就连有人推门而入都没有觉察。
乌夜见状,没忍住地嗤了声。
窗前之人猛回过身,看见倚在门上、面容清冷的女子,长出一口气,又转过了身。
似乎是不想理会她。
乌夜也不恼,径直说道:“我的人尽数折在卫国王宫里头了。”
语气平静,听不出丝毫惋惜之情。
也是。
他们子乌寺本就只顾自己利益,而不管他人生死的一群小人。
“他们身上,都是剑伤。”乌夜怕他误会,又补充道:“长夜黎曙那样的宝剑。”
那道影儿晃了晃。
“下手利落,是高手所为。”
“乌少主不必费心暗示,直说便是。”男子终于开了口,不紧不慢地说。
“忠正王拿了长定皇姬的剑,杀了我的人。”乌夜也就不多故弄玄虚,直言说道,“据我抢回来的、还剩了一口气的人描述,与忠正王同行的两个女子之中,有一人是卫国庆阳公主,另一人的身形像极了长定皇姬。”
她看着那个震惊地回过头来的男子,冷笑:“长定皇姬没有死,罗乔,你满意了?”
端坐在窗边的人,正是在不久前被云玺软禁宫中的楚国公,罗乔。
昏暗的烛光下,男子面色不辨。
他只沉默了片刻,便道:“本王竟不知,何时掺和入少主杀害长定的计划中去了。”
当初乌夜说,要嫁祸言喻,让天子再不信任言喻时,他答应了下来。
后来,乌夜告诉他,让他将云玺骗出城去,他当时见云玺似乎真的爱上了那个布衣出身的男子,不甘、不忿、怨怼、惋惜……甚至还有许多难以缕清的情绪,都在此刻涌上了心头!
他所以为的唾手可得,却在离他越来越远。
古话说得好,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于是,他也答应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