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儿凄厉的叫声,响彻山林,惊起一窝窝躲在暖巢中的飞鸟。
赶过来的追兵见势不对,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加快了步伐。
拨开不知在此旺盛生长了多少年的草丛,他们总算是看清了眼前的情形。
绵延了一路的血迹,在大雨的冲刷之下,只留下了一些血丝蜿蜒。
雨水卷着血液,落入眼前的万丈深渊之下。
“你,回去报告首领;其他人,跟我下山——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是——”
………………
据说,那日,重伤了长定皇姬的叛军们下山去找,果真在山底下找到了一具新鲜尸体。
从那样高的地方坠落,又恰逢大雨,此刻的尸身,早已成了一抔烂泥。
唯一可供辨认的,只有包裹着完全看不出人样的尸身上的衣物,还有边上躺着的那支金箭。
箭镞之上,赫然刻着“忠正”二字!
忠正,忠正……
消息流出,一时之间,坊间都在传说,忠正王因忍受不了长定皇姬公然逃婚,一路跟踪至楚地。趁今日长定皇姬落单,痛下杀手!
那天,是天盛二十二年的三月十二。
京畿与楚国的交界处,下了开春以来最大的一场雨。
世人都说,是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降下大雨。
也有人放了几挂鞭炮庆贺,说这长定皇姬平日里嚣张跋扈,没少干坏事儿,这是老天爷降下天谴、让她死无全尸呢!
毕竟,山下找到的那堆泥,已在雨水的冲刷下,器官骨殖少的少缺的缺,再难拼凑成一具完整的人形……
郢都。
坐在别院之中温书的罗嘉,听见街上传来的爆竹声、喧哗声,不由得放下了手中的书册,唤了个随从进来:“去打听一下,外面这是怎么了?”
“嗨,这哪需要打听——公子不知,这长定皇姬,今日清晨被一群叛军乱箭射死了!”
“什么?!”罗嘉大惊失色,直接站起身来,“在哪出的事儿?哪来的叛军?”
可千万别是在楚地出的事啊!
“听说……好像是在安团县外。”随从想了想,才答道,“据说,是忠正王下的毒手。”
安团县。
那已经是京畿的地界了。
可……这怎么会是忠正王干的?
他不是和长定皇姬好好的吗?夜里,甚至还在一屋里头睡呢!
罗嘉脑中灵光一现,面色倏尔一沉,冷声道:“去,给本公子备车。”
“是!”随从鲜少见到这小公子面色阴沉的模样,这会儿瞧见了,心底不免有些发怵,“公子这是……打算去哪儿?”
“回宫。”
随从转身便去准备,自然没有看见罗嘉手中把玩着的那枚兵符。
那枚……本该在长定皇姬手中的兵符。
与此同时。
安团县以西不到二十里地的一处小镇甸中。
“不好了——”
生了一双桃花眼的年轻人撞门而入,顾不上喘气儿,便将还在看地
形图的人揪了起来:“云汉——长定皇姬被乱箭重伤、坠崖身亡了!”
言喻一愣,随即垂眸一笑,道:“杜衡,长定如今还在楚宫之中呢。”
杜衡记得双手都在发颤。他闭了闭眼,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才说:“是真的,我一听到消息,就派人去安团县打听了……听说,她中了箭,摔落山崖。叛军们都已经找到她的尸身了!”
“啪——”
言喻手中的书册滑落,重重地砸在地上。
九尺男儿,不由自主地晃了神。
许久,才回过神,弯下腰将书册拾起,嘴角笑意不减:“想来,应是云璧他们故意放出的风声,想让我自乱阵脚吧。”
“云汉……”
杜衡是医者,见多了人情冷暖。言喻又是他多年的老友,他怎会不知言喻此时在想什么?
他长叹了声,无奈地说道:“我知道你无法接受这个结果,可木已成舟,你不要再……”
再给自己找借口了。
可杜衡终究是没有把话全部说出。
“报——卑职等在街上发现了一个可疑之人!”
杜衡看了言喻一眼,沉声道:“带进来。”
“放开、我让你们放开!”
肤色黝黑的男子奋力挣扎着,也没能挣脱禁锢。
余光中,他看见了边上站着的男子,眼睛倏尔一亮,扬声便道:“忠正王?”
言喻这才堪堪回神,瞥了他一眼,便将自己带在身边的两个禁卫挥退。
“柳义高,你不该留在安团县以北的桦镇中吗?”
也不知这些日子柳义高都想了些什么,此时看见言喻,早没了当初的敌意。他扑通一声跪在言喻面前,沉声道:“王爷,昨夜长定殿下飞鸽传书给卑职,让卑职四处查探您的下落,她随后就到——可今日就听说、听说……”
“够了!”杜衡见言喻神色不对,连忙喝止了他,“你先下去!”
“云汉,你这下总该信了吧?长定皇姬是真的不在……”
不在楚宫之中了。
剩下的话,被他卡在喉间,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因为那个高大的男子,在他开口劝说到一半时,就已颓然跌回椅中。
“她在。”
男子嗓音微哑,声音很轻,可却带着几分坚定:“不可能不在了。”
杜衡见他误会了,忙要解释,便听他又开了口。
他说:“不是说至亲至爱受了伤,远在天边另一方都会感同身受吗?”
“倘若长定真的重伤,我怎么可能一点感觉都没有?”
他紧紧抓着自己的袍服,语气平静从容,可脸色早已惨白,眼中更似有惊涛骇浪!
“王爷,有人带着大批兵马,朝我们这里来了!”
杜衡在心底大呼不妙,连忙问:“可知道他们是什么身份?”
“不知。只是看领头之人,是左手提剑。”
言喻听到这话,才抬起头来,语气一如既往的平静:“是唐凌。”
“他?他怎么来了?”
而且,还是带着兵马过来的……
言喻却闭上了眼,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王爷,可要将他们拦下?”门外的将士似乎也觉得有些不妥,又道,“我们人马不够,兴许,只能拖住他们……”
“拦……”
“不必,直接放他们过来。”
言喻截下了杜衡的命令,沉声吩咐下去。
“你疯了?唐凌此来,明显就是不怀好意!”
“我知道。”
言喻睁开眼,眼中情绪已被他压制下去。
他撑着扶手站起身,冷静地说道:“杜衡,你从窗口出去,直奔安团县,去找长定受伤的地方,不要放过蛛丝马迹!临走前,我给了她白药,若她没有离开,一定会躲起来用药。”
他紧紧盯着杜衡的那双桃花眼,问:“长定皇姬,女生男相,剑眉星目,凤眸薄唇,手握黎曙,身怀白药,你能认出她的,是不是?”
杜衡嘴唇动了动,终是没有给他泼凉水,沉声应道:“是……”
“那你去找她。”言喻将地形图揣入怀中,负手而立,望着那扇没有打开的房门,冷笑道,“看来,当初废了唐凌的一只手,还不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