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1章 忠心的信徒
顾卿辞此时也没法说什么，只能依然驻足。不过他很快发现，他已经离关押季常青的地方很近，不过一个拐角。
虽然季常青看不见他，他却能听到里面的动静。
刑部大牢不是什么舒坦的地方。
肮脏的牢狱里只有破漏不堪的草席，哪怕有百灵儿关照，季常青不用喝馊汤泔水，但是刑部大牢的伙食也就那样，牢头可不会自个儿掏钱买好久好菜给他打牙祭。
所以大半年来，这位原本风流俊朗的公子哥，如今也是形销骨立，胡子拉碴。
只说大半年无法洗澡，没有衣物可换这一点，也可以想象如今的季常青能如何落魄肮脏到人认不出来。
唯一没有变的，可能是他那一开口就让人觉得欠扁的声音。
“哟，稀客！” 季常青满脸乱发下的眼神炯炯发亮，起身却慢吞吞的，身上咯吱咯吱好像骨头打架，“罪臣季常青，参见公主殿下。”
说完，他便抬头，笑意盈盈地看着连枝，恭谨的话语从他口中念出，好像都带了一份调笑。
连枝冷冷看他一眼，道：“季常青，看来这教训苦头你是没有吃够，把你打下大牢，对你来说好像是太轻松了？”
季常青闻言立马露出沧桑苦笑：“公主殿下别开玩笑了，大半年的牢狱之灾难道还不能解你心头恨吗？我又没有真的把你心上人害死了……”
连枝脸色更冷。
季常青这个人就是这样，你若不了解他，你会以为他是个泛泛之辈。你若稍许了解他，你会觉得这个人有聪明却无大志。然若你真正了解他，便会知道这个人到底有多可怕。
就像她骗过了这天下人，以为君寒砚已死，甚至皇帝都信以为真，开始毫不顾忌地把矛头指向她，却骗不了眼前这个人。
这也是她当初将他关起来最重要的原因。
“若没有归元金树果，当年半百坡一战就是血肉模糊，生灵涂炭，你不会不知道。然而你依然一手推动事情发展到那个地步……难道你不觉得，我没有杀了你，已经是大发慈悲？”
季常青笑容不变，幽幽道：“公主殿下怎么舍得？我这么忠心的信徒，你去哪里找第二个？”
“忠心？”连枝重复了一遍，眼眸冷沉地看向他。
“呵呵，事到如今，也没有假装的必要了。我想公主殿下已经想明白了，我这一盘棋最后的局面，否则——你不可能来见我。”
连枝脸色更冷，她没有否认他的话，只是语音像从牙缝中挤出来的。
“季常青，为什么把你关起来，也管不住你那双爱摆布时局的手？我是不是该把你那双手剁了才好？！”
“哈哈，公主殿下，杀了我也没有用啊！毕竟你在迷茫挣扎的那么多年里，我已经将这个棋盘上的每一个棋子都打磨成形，如今便是没有我，世事还是会朝着最后的方向前行……你想阻止，那恐怕应该在我们重逢之前先找到我，然后……杀了我。”
顾卿辞站在牢外，听着这不明所以的对话，心头一阵一阵发寒。
如果可以，他真的想就这么直接冲进去，亲口问清楚季常青，他那些话都是什么意思。
但是就是这样不明不白的话，连枝却没有丝毫动容，甚至没有半分迷惑。
更仿佛，好像早就知道，季常青会有这样的面目。
“为什么？”连枝问他，“为什么一定要搅得天下大乱？”
季常青收敛了些许笑意，拨开一些面前的乱发。
“祸乱之本不是我，是这个朝廷。”季常青道，“就算不是我，也会是其他因由，这个道理，别人不明白，公主殿下该当明白。”
“呵，我可不明白。”
季常青轻笑出声：“怎么会？公主殿下难道不是一早便明白了？朝廷腐败，帝王无能，百姓民不聊生……原以为换个新帝会有所转机，却发现，这个王朝早已从骨子里烂透了……公主殿下曾质问先帝，为何皇位世袭，而不是能人居之，我听说后才觉得振聋发聩……公主殿下你一早便看透了先帝狭隘器小，不思勤政爱民，反而一心弄权，陷害忠良，所以才对顾家多有亲近，对顾卿辞处处维护是吗？可惜你那时终究年幼，无力力挽狂澜，更不知一时失言，会落得万劫不复，满盘皆输……”
连枝不说话，就这么默默看着他。
污秽似乎无法污染那双漆黑的眸，此刻它们在昏暗的光线中却散发出奇异的亮光。
“说真的，我真的很吃惊，也很惊喜，年幼的公主殿下就已经懂得这么一番惊世骇俗的道理，这让冷眼观望世事的我很惭愧，望来望去，却望明白，这么浅显的道理……然而你也不能否认，你那时终归太过稚嫩，护得了顾家一时，又如何护得了他们一世？如何护得了千千万万的忠良？护得了这天下百姓？最终不过把自己搭了进去……你和贵妃被打入冷宫，季家满门抄斩，我费劲力气，保住顾卿辞一命，他却只能苟活于世，郁郁寡欢……我当时便想，我们一个一个之所以落得这番下场而无法翻身，终是因为我们无力撼动真正致我们于死地的东西……”
连枝漠然道：“皇权，是么？”
季常青咧嘴笑了：“我就知道，公主殿下是明白的。”
连枝不为所动：“即便你推翻了这一个皇权，又如何？后面还会诞生其他皇权，下一个皇权难道就不会重蹈覆辙？难道就不会产生顾家这样的牺牲者？就不会让生灵涂炭，百姓民不聊生？顾卿辞，古往今来朝代更迭，悲剧代代重演，这个道理你就不明白了？”
“这个嘛，我也卡住了，如今也还没有想出什么好主意。”他不以为意道，“不过我也没有你想的那么伟大。后世如何，大多与我无关，我只希望我活着的这个朝代，是我心中最好的。”
“所以从一开始，你就满脑子想着颠覆皇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