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六十四章 老道
西京城北有座凤翔茶楼，是城里有名的老字号。与其他茶楼不同，这里只卖茶，别的业务什么都不做。不开麻将馆，也不设戏台，单单只卖茶。如今只喝茶的人很少，所以茶楼客人也少得出奇。正因为如此，这里倒成了那些想单纯聊天谈事的人，心目中的好去处。
江海风一早就到了茶楼，朝前台点头打了招呼，就径直往楼上去。三楼全是包厢，他熟门熟路的推开一道房门。
包厢里早已有人。
只见里头坐了位老道，瘦瘦精精的，头发挽成，别了根木簪子，脸上皱纹不多，颌下几根稀稀拉拉的山羊胡须，看着普通至极。倒是那一双眼睛很特别，黑白分明，清澈无比，透着一股睿智和空远，只要看你一眼，你就会觉得自己在他眼中无所遁形，仿佛所有的一切，都被他得通透。
“来了。”老道笑吟吟招呼，抬手往桌上多放了个茶杯，拎起旁边的酒壶往茶杯里倒了杯酒。
凤翔茶楼里竟然有酒？
“凤老板的神仙醉，尝尝。”
江海风坐下来：“也就你能喝到，我这也是沾到光了。”
老道捻须大笑。
酒香怡人，色如琥珀，一看就知是好酒。江海风一口饮尽，不禁摇头感叹：“凤老板不该开茶楼，他应该开酒馆。”
老道又是大笑，帮他再满了一杯。
“怎么会约我出来？”他问道，“我们这也算是好久没见了吧？”
江海风苦笑：“还说呢。要不是打电话给你的小徒弟，还不知道你就在西京城。你来也不给我说一声，好歹也叫我请你吃个饭。”
老道摆摆手：“嗨，管那些虚礼。”
江海风知他的性格，也不多说，摇着那酒杯浅浅的抿了一口。
“我碰到你说的那个人了。”他说道，“眉间现在只有一道金线，很浅，若隐若现，差点就没看出来。”
老道摸着胡子，张着嘴像是要说话，半天也只是“啊”了一声。
“看来你是要回京都了。”他叹道，“也好。浪荡了那么久，你也该回去了。”
江海风意味不明的点点头：“我中午要去见他，你去吗？”
老道哈哈笑着摆手：“不用不用。你有你的缘法，我有我的缘法。既然有缘，那就无需刻意。该相见时总会相见。”
江海风点点头，猛地喝了口酒，看了看老道，眼神复杂。
“钟老，再帮我算算那个人吧。”
那个人？
老道一愣，叹了口气将酒杯放下，无奈道：“你又不是不知，我算不出她来。虽说我勘天命的本事又涨了许多，可对于有些人，我也束手无策。”
“可你之前明明是算得出的。”江海风有些急了，“那时候你帮我们四人都算过，她的你不也看得清清楚楚？为什么这些年就算不出了？钟老，你实话告诉我，究竟是你算不出，还是……还是她已经死了？”
老道呆滞的张着嘴：“你怎么会这么说？难道……嘶！难道你碰到与她相识的人了？”
“我也不知道。”江海风有些沮丧的摇头，“我希望不是的。我也不知道是不是。”
老道皱眉：“到底怎么回事？”
“我碰到了一个和她长得很像的人。他19岁了，他姓王，他住秦岭……”
“这又能说明什么？”
“他母亲在他出生时就死了！他没有父亲。他是随母姓的。他母亲生他的时候19岁，他和她长得很像！……”
江海风说不下去了，老道沉默了下来，半晌道：“那也不能说明什么。”
“钟老。”江海风稳了稳心神，“我记得你说过，这世上有些人的命运你看不到，那些人，无一不是来历非凡，即将承天命的人。那，与那些人关系亲密的人，他们的命运呢？你看不看得到？”
“这个……”老道掂量着，“那要看了，如果是至亲至近的人，看不到也有可能的。就算看到了，也不敢保证准确。毕竟天命所归之人，命运本就是不可测的。与他们太过亲近，命数也会受其影响，多出许多变数来。”
江海风的拳头已经攥紧：“那如果，是天命之子的生身母亲……你是不是就看不出、算不出来了？”
“嗯？”老道一怔，随后神色大变，“难道……你……这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要不怎么以前你都看得到她的命运，近二十年却一点也探查不到？”江海风吼道，“因为她是天命之子的母亲！所以就连你也算不出她的命运来！就连你也不知道……她死了！她死了！”
老道僵在那里，眼神也变得十分复杂。
江海风撑着头，痛苦不堪。
半晌，老道才叹了口气，摸着胡须道：“那怎么办？要告诉他们吗？”
“我怎么说？你让我怎么说？鸿熙， 传勋 ，一个是疼她入骨的好哥哥，一个是爱她如命的未婚夫，都是我的好兄弟，你让我怎么说？这些年我们都想得太简单了，每一次都告诉他们她是平安幸福的，如今让我去告诉他们……唉！你让我怎么说出口？”江海风头痛不已。
老道很是无奈：“你不也是为了他们好吗？要不这样说，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好歹也安稳了二十年。”
“你……”江海风气得脑充血，“别忘了这事你也有份儿！”
“我没忘。”老道一副不怕虱子咬的模样，“反正我一向如此，估计他们也早就习惯了。再说了，我都一把年纪了，谁还会跟我计较。”
“你……”江海风差点吐血，“得，就我有事是吧？你……你别得意，我没好日子过，你也别想安生！”
老道呵呵一笑，很是不以为然：“那你回去就跟他们说？”
“先等等吧。”江海风郁闷道，“毕竟还没有最后确认，先把事情弄清楚再说。我只希望这一切都是我的误会。”
“还需要怎么弄清楚？直接搞两根头发，拿去和鸿熙的做个亲子鉴定不就完了？虽然只是舅舅，但想必确定起来也容易。”
江海风一呆：“不错，这倒是个很直接的法子。嘿，我说，你这老道士，怎么鬼主意一想就是一个？就你鬼主意最多。”
老道哈哈一笑，喝了口酒：“他19岁？”
江海风闷闷的点头。
“来吧来吧，别烦了，喝酒喝酒，今天酒管够。”老道劝道。
“别了，我中午还得和他谈事。今天的事很重要。”江海风拒绝道，“不如你帮我讨几壶吧，我带回去他们一起喝。”
老道哈哈道：“不错不错，出门还念着兄弟。”
江海风翻了翻眼皮：“我有好东西也没少过你。”
“哈哈。”老道大笑，起身出门去找老板讨酒。
江海风看着窗外的梧桐，叶子已经掉了一大半了。